爸妈,我想你们了。
我爸是保安,一辈子做保安。当年单位没黄的时候是保卫科科长,经济警察,可以拿枪的那种。现在是医院停车收费处的保安,每个出去的车收三块钱,摩托车一块,停一晚上十块。
“姑娘,干啥呢?”我爸找我视频了。“啊,写作业呢,不会写,不写了看书呢。”“耽误你不啊?”我爸总说这句话,他哪有什么耽误不耽误,有时候着急因为我没听到手机响能连续打十个电话直到我接为止。“不耽误,你说吧。”嘴角硬生生往上抬真不容易。
“我可不敢跟你犟,你是小公主。”“对。我说的算,我杀人放火你都别报警,别管我啊。”“嘿嘿嘿。”脑子抽了真的什么都说,我真是不长心。
我低头看书了,《欧洲吸血鬼》,这种猎奇的书刺激着我的神经,想起来英剧里帅气冷艳的角色。“姑娘我跟你说今天我遇到个司机,”“嗯?”“今天有个车在院里调了个头,我就没收他钱,他倒是把钱给我送过来了,”“嗯。”“在我屋里暖和的一个出租车司机说呢,上赶子给你钱你都不要,我给他骂了。”“嗯。”医院的停车场承包给个人了,收三五块钱的停车费,每天都有这种事情发生,出租车司机的嘴也真的爱说。“说的对,跟那个司机有啥关系,他咋那么欠。”
“我这活儿不好干,哎,干到年前年后我可不干了。”“对,不给他干了。”这话他都说了太多次了。我还在看书,顺手玩儿起了画图的圆规,一个小时了,就画了一个圆两条中心线。“我在这里活了五十年了。还不认识几个人了,当年我厂子一千人呢,碰到熟人真不好要钱。”从镇子这头走到那头用不了半小时,都认识也不奇怪。“你二爷生病的时候几个叔的车天天进进出出的,哪能要钱么。”“嗯,咱们亲戚能放的就放了吧。”“对啊,你说那我打工认识的来了,一笑就过去了也不给钱,我认识你谁啊就走了。还说呢‘咱都熟人要啥钱’,谁跟你熟人,我旁边还有队长呢,看我不收钱能行吗。”
“该收收吧,别惯着。”我也不知道能说啥,“你妈单位厂长的对象总上我那里停车去,他摩托车,我看你妈面子不给他锁上,总姐夫姐夫叫着,有天不是我当班,别人就给他锁上了。第二天嚷我给他打开,我说不行停了一宿有记录的,十块钱。这家伙跟我墨迹的,到底上前边交钱了,我给他开锁,到他走,一句话都没跟我说。”“他咋这样,要是你在班上一定不能锁啊,这不能怪你啊。”我把书合上了,“你给他放一百次他记不住,你收他一次钱他就记得。人就这样。”我爸把耳机贴在嘴边,我能听到他厚重的喘息声。
“我这活儿不好干,得看着别让车占救护车的地方,可是有急病的患者的车一下子就停那里了,人家晚一秒就死了你让人去挪车?咋拦人家,可是停那里救护车就出不去,不好干。”也许就差这一秒,该规范谁的生命呢?“有天有个急病患者的车停路边了,副院长的车进不去,跟我吵吵吧火的,我不怕他,患者的车,人家着急你又不着急。最后把我整保卫科去了,但是我不归他管啊。”“那倒是,他管不着你。”我的书不看了,找个书签夹上了。
“姑娘你知道不,收小钱儿这活儿不好干,有的人车开着不错的,三块钱停车费就是没有,你说啥就是没有。吃喝花多少钱不在乎,停车这三块钱就是不想给。”“那就有点不要脸了。”“这不要脸,还有那不讲理的呢,有回我要停车费,一个小面包,不给让他走还不算,还撞我,幸好我躲得快,回头我踹他车几脚,这家伙从后备箱整出个铁棒子来了。”“啊,啥时候的事啊你咋没说过?!”“没事儿,那我能不跑么,旁边的人围过来就拉到了,但是你说这一天的心情能好吗?”“……”我没想到过,这个工作竟然危险,爸爸默默承担了多少,还有多少我不知道。“我们队长那个瘸子你知道吧,前段时间让人打了,住半个月院,那个混混赔了三万块钱。”我爸的队长他哥是个大混混,拎过片刀那种,现在是农民企业家。
“有一年初三,大冬天多冷啊,有几个人不给钱,还推我,一下撞门上了。”“哪年啊,有事吗。”我真是放屁,都特么快过年了问这个有没有事。“那我就不要了呗,可是门一下子关上了,我进不去了,冬天半夜啊。”想想都觉得冷,哈气成冰的地方,年的气氛没散去,但并不能取暖。“我看那屋里炉子还着着呢,我在外面冻的啊,我也不能把窗户砸了啊。后来我看着钥匙在窗台上呢,我就等着炉子火灭了,把炉筒子拆了,”不知道我手上感觉到的是热还是冷了。“然后我给医院值班的电工打了个电话,人家都睡觉了,我说‘你来带两米铁丝来,别JB问为啥快点来吧’,我跟那电工够了半拉点才整出来。”“嗯,爸辛苦了。”我往下拉了拉眼镜,要不眼睛里的光就让我爸看到了。
“和你妈聊一会不了?你妈看电视呢。”“不了吧,让我妈看吧。”“那行拜拜吧。”按下了挂断,我觉得寝室没人我唱个歌吧,怎么这声音抖成这样。
我翅膀硬了,他还是山。
三块钱
爸爸妈妈,我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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