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鹤发道人望着推门而入的莫婆婆,问道。
“老身……”莫婆婆一脸悲愤,深深吸了一口气,“老身是照顾这些孩子起居的婆婆。”
“婆婆?”鹤发道人面露不快,“我不是嘱托过,照顾起居的婆婆陪同弟子一起上苍梧山吗?这接引弟子,又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该杀!”
“你……你……你……”莫婆婆指着鹤发道人,怒气填胸,一时间,竟如鲠在喉,未再吐出下半句话来。
“我?”鹤发道人指着自己,脸色迷惑。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恶毒小人,”莫婆婆震怒稍缓,这才说得出话来,“竟还不许我们照顾起居的婆婆一同跟来,老身如今才明白其中深意啊,当真是无耻至极,卑鄙至极,痛……”
莫婆婆面露哀伤,道:“痛心至极啊!”
莫婆婆这句话说到最后,终于念及自己,心痛不已。
“婆婆误会了!你误会老道我了!”鹤发道人捶胸顿足,痛心疾首,“我下令不许照顾起居的婆婆随同上山,实为忧虑尔等年迈身体,怕尔等凡人眼界,无法理解求道人的坚守,而受惊染病啊!”
“婆婆你说其中深意,乃无耻,卑鄙,痛心。”鹤发道人顿了顿,“我着实痛心,可这无耻、卑鄙却跟我怎么也沾不上边啊!”
许小山急道:“婆婆,莫要白费口舌,快逃!”
风福佑噙满泪水,也接着道:“婆婆,这道人已走火入魔,你快逃,快逃啊!”
莫婆婆见到四人惨状,泪如泉涌,望着鹤发道人,恨声道:“老身今日纵是拼了一条老命,也得救出孩子们!”
话音未落,莫婆婆便冲向了离她最近的张毓,却是想先救得一个是一个。
“呃……”鹤发道人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你不行。”
鹤发道人一挥手,疾风涌起,莫婆婆便被打倒在地,正好倒在张毓面前,血涌不止。
张毓双目欲裂,道:“婆婆!”
“唉,徒增杀孽啊!徒增杀孽啊!”鹤发道人悲呼两声,又看向了风福佑,“被这婆婆搅了兴致,废话少说,这便来吧。”
鹤发道人说着捏起法诀,只见瘫倒在地的风福佑一点点漂浮起来,肉眼可见的一道气桥渐渐化显,横亘在鹤发道人和风福佑之间。
下一刻,风福佑惨呼声起,响彻在这大殿之中。
几人这时俱已无言,只默默地看着风福佑受此痛苦,面若痴呆。
鹤发道人运功半途,余光瞥到一旁的许小山,忽停住了手中动作,俯视着许小山,问道:“你可还心存希望?”
许小山直视着鹤发道人漠然眼神,虽不回答,但眼透熊熊烈焰,愤恨骇人。
“你之前与我说天和、天道,”鹤发道人顿了顿,“你可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通天之道,亦是如此。尔等为为师所养,成天之有余,自然该损之,以补为师不足。”
许小山闻言,脸上蓦然一动,嘴角一抽,终于两眼失了神色,垂下了头去。
鹤发道人心满意足地一笑,又将注意放回了风福佑身上,这次缓缓闭上双眼,双手捏诀,却是已尽全力之功,取风福佑之神韵灵气。
许小山耳闻风福佑更大惨呼,这时已几近茫然。
他适才闻听鹤发道人所言,却是猛然想起当日他为求拜入城中大先生门下,其张仆阻止许生之言。
“老爷常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小的前半句不甚明白,后半句却是理解了个通透。如许小兄弟这般情况,其母得病而求药,其父求药而伤财,药不足以根治,财不足以得药,既然不足,合该‘受损’。少爷,你又何必逆道而行呢?”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许小山心中苦极,忖道:“以此言所述,天道、人道本是相互矛盾之物。但依照那日张仆所述,如今鹤发道人所言,为何到了自己身上,竟就在人道成了‘不足’,在天道便成了‘有余’了呢?”
许小山将呆滞的目光从半空中痛苦不已的风福佑身上移开,一点点环顾这雄伟大殿。他看到破损的大门,看到墙壁上未完的半张壁画,看到制作精美的艳彩华灯……
最终,他定格在大殿正中,那尊巨大道像上。
这尊道像巍峨而立,石袍垂地,右臂盘着拂尘一柄,左手捏花指状;脸上嘴角雕刻向上,似是拈花微笑,惟一双石眼,虽色彩鲜活,但漠然冷绝,直透见者心底。
许小山若醍醐灌顶,曾闻一句说书闲语,登时涌上心头:
大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许小山瘫坐于地,呆望道像漠然两眼,苦涩地喃喃道:“原来,大道向来不管人如果,猪狗又如何,万事万物,除了自己,别无可依……”
下一刻,许小山竟蓦然见到巍峨道像的两只石眼,乍然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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