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们上山来的时候,小石正在房间里烤火。虽然已是七月,但在这个海拔五千三百米
的哨所上,温度依然很低。
外面传来了排长的声音;各班注意了,马上到学习室集中!
学习室里,营长正陪着作家们说话。小石迅速地看了一眼,六个男作家,两个女作家。
一个女作家正笑眯眯地跟排长说什么,另一个女作家正抱着氧气瓶在那里吸氧,脸色十分苍
白。小石感动地想,这些叔叔阿姨上来一趟多不容易呀。
营长开始介绍作家,小石注意到那个笑眯眯的女作家的名字,她居然叫向太阳。
排长涨红着脸说,今天是我们哨所的大喜日子,这么多著名作家到我们哨所来了,现在
就让我们唱一支歌来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吧。
作家们呱唧呱唧地鼓起掌来,那个叫向太阳的女作家更是笑容满面。
金色的草原开满鲜花
雪山顶上有个查果拉
……
查果拉山高风雪大
山上自古无人家
……
这是他们哨所的歌,不过平时他们倒很少唱。别的歌也很少唱。唱歌很耗氧的。
忽然,小石发现那个叫向太阳的女作家哭起来了,她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抹眼泪,然后就
跑出了学习室。小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才她还笑眯眯的呢,怎么一转眼就伤心起来了?
哦,肯定是高原反应。自己刚来的时候,不也因为高原反应掉过眼泪嘛。
小石这么一想,就抱上大衣拿起氧气枕跟了出去。
门外,女作家一个人站在墙边抽泣着。小石把氧气枕递给她,说阿姨赶快吸吸氧就没事
了。女作家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不要,我不是高原反应。小石想了想,放下氧气枕把大衣递
给她。他说阿姨你穿上大衣吧。我们这儿太冷了你不习惯。小石叫阿姨时觉得很自然,小石
毕竟才十七岁。女作家犹豫了一下,穿上了大衣。小石又问,阿姨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女作家深深吸了口气说,我看见你们这些兵在这么荒凉艰苦的地方还高高兴兴地唱歌,唱鲜
花,心里不知怎么就特别难过,都夏天了,你看你们这里还是寸草不生……说着她的眼泪又
下来了。
小石听了觉得奇怪,这有什么好难过的?这里的确艰苦,可我们应该呆在这里呀,我们
是边防军呀。有哨所的地方就会有我们。我们不是第一批也不会是最后一批。但他没说出来,
他不好意思说这些排长平时爱说的话。他脱口说出的是,阿姨我们这儿有花,真的,有鲜花。
怕女作家不信,小石马上低头找起来,很快就找到一朵。他采下来递给女作家:阿姨你
看,这就是我们查果拉的花。
女作家惊异地睁大了眼睛。的确,小石手上拿着一朵花,尽管它非常小,色彩也不鲜艳,
但它的确是花。薄如蝉翼的花瓣是蓝色的,坚硬粗糙的叶子是暗绿色的。茎秆上还有细微的
毛刺,有些扎手。
女作家接过花,孩子似的叫了一声,天哪,太漂亮了!它叫什么名字?
小石说,叫骆驼刺。
女作家疑惑地说,为什么叫骆驼刺?
小石说我也不知道,排长说叫骆驼刺。
女作家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自语似的说,它怎么能叫骆驼刺呢?除了刺这一点是确
切的,其他地方和骆驼毫无相似之处啊。小石一想也是,自己以前竟没想过这个问题。
女作家的情绪似乎好起来,她低下头找花,一找,发现四周真有不少骆驼刺。它们一丛
丛地钻出沙砾地,在瑟瑟的冷风里绽放着,初看毫不起眼,细看却无比动人。
作家们要走了。
太阳作家特意跑来跟小石合了影,然后把大衣脱下来还给小石。她跟小石说,我回去就
给你寄照片,说完马上钻进了车里。其他人都站在那儿和战士们一一握手,唯有她躲在汽车
里不出来了。小石知道她肯定又在那儿掉眼泪了。小石想,这个阿姨心太软,像孩子。
作家终于走了。哨所又归于平静了。
小石穿上大衣去阵地站岗。小石觉得自己很幸运,站岗的时间刚好在作家走后。他持枪
站在哨位上,站得很直。背后是鲜红的石碑,上面写着“查果拉哨卡”,前面是一望无际的
山峦和蓝天。
小石将手伸进大衣口袋,指头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骆驼刺。她怎么
没拿走?小石又想起了太阳作家的话,它为什么叫骆驼刺?它和骆驼毫无相像之处呀。
忽然,道亮光出现在小石脑子里。
小石慌慌地想,等会儿一下岗他就要给太阳作家写信,告诉她他终于知道骆驼刺为什么
叫骆驼刺了,它和骆驼是神似而不是形似。就像我们,我们都是骆驼刺……
小石想,太阳作家不是说她喜欢“等”嘛。现在,在她回家的路上,有一封信正等着她
呢。
小石立刻被自己创造出来的美好意境深深地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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