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昔27
如今想来,初一的第一个学期,我实际上是在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中度过的,那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但暑假的到来,延续了我们在学校后操场老城墙上的那种快乐。
记得那是西瓜熟了的时节,夏收后的农民,大多拉着架子车,有的则用驴骡拉着木轮大车,整车整车的西瓜就这样纷纷涌进了县城。无论是家属院前面的露天市场,还是小城东西南北四条主街道两旁,到处都是装得满满的瓜车。那时节只要走出家属院,就能听到市场上、大街上到处都有卖瓜的吆喝声,这家喊道:“卖瓜喽,又水又甜,不水不甜不要钱。大热天,买一个你唻。”那边也喊道:“先尝后买喽,保你尝一口想两口,再尝就抱走。一斤五分钱,买多了还便宜。”吆喝声此起彼伏,盈耳不断。
在这些瓜车旁边,一定会有县城附近农村的小孩或老人收瓜皮,以充作家里喂猪的饲料,他们会拿着自家的刀子和勺筷候着,通过提供这些工具来换取顾客最后吃剩下的瓜皮。那个时候,县城的人们很少像后来那样整麻袋地往家里买瓜,他们拍一拍,挤一挤,挑上一个西瓜付了钱后,好多人会走到一旁,这时那些候在旁边的老人或小孩就会及时凑过去,递上刀子和勺筷。而买瓜的人就像挑瓜一样地从中挑准一个作为自己的服务者,然后接过其刀将瓜就地切开,——如是一个人,就只切个顶,若是两个人,就切成两半。见瓜瓤红熟了,就再接过勺或筷蹲下端着吃。当然,如果瓤籽有白,则表明未熟,卖瓜的会给重挑一个。城里人吃完后,将瓜皮连勺筷交给服务者,然后擦擦嘴心满意足地走开。
那些天,我和陈晓勤、金志保在这辆瓜车旁凑凑,在那辆瓜车边挤挤,眼勾勾地看着别人买瓜,看着别人吃瓜,看得我们眼热口馋,似乎那些西瓜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但是我们没有钱。最终我们三人用了两三天时间,极其艰难地凑足了六分钱,然后跑到人围得最多的一辆瓜车旁。我们理直气壮地从人缝中挤到最前面,对买瓜的人喊道:“叔叔,帮我们挑一个六分钱的瓜。”
卖瓜的正在忙着给别人找钱,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地说道:“娃娃,六分钱就想买个瓜?美得你们。”
我们赶紧说道:“我们买最小的。”
卖瓜的看了我们一眼,嘿嘿乐了:“行,你们挑吧,挑车上最小个的,生熟你们可都要抱走。”
于是我们认真地在瓜堆中翻找起来。陈晓勤挑了一个小个的,拍了拍,对金志保说:“你先抱着,我再挑挑看。”
我也挑了一个,装模作样地举到耳朵边挤一挤,但是挤不动,也不知道要听什么。陈晓勤说:“笨蛋,你拍一拍,声音脆的就是熟的,我们挑一个声音最脆的。”
于是我们在几个小个瓜中反复拍打,我挑了一个说:“这个声音脆。”
陈晓勤也挑了一个说:“这个声音更脆。”
“但是你这个有些小。”
“能小多少?声音更脆说明甜,甜了好吃。”
“我这个大一些,声音还脆。”
陈晓勤不耐烦了:“那我们重挑。”
买瓜的在一旁也不耐烦了:“我这儿都是熟瓜,六分钱还想挑大的!就你俩手里的挑一个,不然就走开。”
我和陈晓勤齐声说道:“谁稀罕你的瓜,你的瓜根本就不甜,我们到别的瓜车上去挑。”然后转身离开,根本不理睬卖瓜的在后面骂骂咧咧。
当我们攥着六分钱准备走向另一个围人多的瓜车时,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只见金志保蹲在一边,使劲向我们招手使脸色,旁边有两三个小孩手里攥着刀子和勺筷齐刷刷伸过去。
我们眼睛一亮,偷偷向刚才的瓜车看了一眼,那个买瓜的正忙着给别人挑瓜。我们快步朝金志保走过去。金志保挤眉弄眼,一脸兴奋,面前地上放着一个西瓜,正是陈晓勤最先挑出来让他抱的那一个。
我们看着眼前几个伸着刀子和勺筷的小孩,陈晓勤骄傲地挑了一个脸面干净机灵的小孩,用他的刀子将瓜切了三份,我和陈晓勤自觉地将最大那一份让给金志保吃。那个西瓜熟得很透,又甜又水,待到我们吃完,三人的腮帮子都被瓜皮洗得干干净净。
那天以后,我们三个几乎每天都跑到市场或几条大街上,凑准机会挤到一些瓜车旁,而且很多时候根本用不着重复最初的那些过程,这令我们兴奋,因为三个人不管是谁,最后总能顺利地抱出一个西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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