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呼啸而过。
一辆宾利停靠在路旁。助理吴梅买来一份米线递给车内的人。傅长信看着警车远去,收回目光,接过米线。吴梅看着她的老板,还有那碗和她身份极不相称的米线,心里是说不出的惊讶。车对面是一所高中,周围的早餐店都是为学生而开的。长信吃了一口,心里却说不清楚味道是否一样。或许不是这家。
车子启动。学校从她眼前滑过,离她飞速远去,比记忆中的更加矮小、更加苍白。她看了一眼,便不再留恋。长信原本打算去看望她的班主任赵元,但从门卫处得知赵老师已经离职了。门卫非常欢迎她回校参观,但长信只询问了赵老师的电话号码便离开了。这次长信回来是受市里邀请回来投资开发,相关事宜基本妥当,只需她亲自出席签约仪式即可。等仪式结束后,长信再打算去拜访赵老师。
宴会上,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推杯换盏,高声大笑,一切都像喝醉了一样。迎来往笑之中,傅长信恍然之间瞥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寸头,面色黝黑,左边眉头处一道伤疤,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个人似乎也注意到她了,也是一愣,然后客套地一笑,端起酒杯微微示意,又和旁边的人交谈去了。虽说这个人西装革履,在簇拥之中谈笑风生,但没有谄媚之意,傅长信觉得他依旧不像个商人,或许说商人只是一个暂时的身份罢了。从旁边的人口中得知,那个人姓邓。傅长信端着酒杯,立在那里,思绪有些走远。
她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人生看似有无限的可能性,其实一生的转折点也不过廖廖数个。那时她应该还算一个小姑娘?
“……和我没有关系!我没有偷钱!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我!我不认识他!我那天很累,睡了过去,半夜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睡在教室里。当时,一束手电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我不敢让人发现,就弯腰躲在桌子下,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人也站了起来,往书包里面翻东西。我不敢动,等他一回头,他就看见了我,但什么也没做,偷了几十块钱就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偷我的钱,真的,我不认识他,我们不是一伙……后来我从学校翻墙出去,然后……然后就……”她呜咽几下。“后来,他就躲在旁边看,等他们走了之后才出来……”
有一个警官眼神很锋利,信不敢看他,仿佛看一眼就有一把刀子抵在脖子处逼她说真话。虽然她已经不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所说的绝大部分都是真的。待长信平复下来之后,那个警官才开始继续询问。他递给她一杯水,安抚长信不要害怕,这里很安全。看来他也并不像表面那样不近人情。
“长信,半夜了,为什么还翻墙出去呢?”
“当时我待在教室里,怕被人抓到扣分,寝室更不能回,回去明天就通报批评。我越想越怕,突然觉得不能待在教室,要逃出去,明天早上再来上课,然后一切就乱套了……我是想考大学的,我是想考大学的,我没做过出格的事,真的,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会被开除吗?”像是挑开了她的脓瘤,信痛苦地抽搐起来。
警官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看了看手表,示意随行的警官一同离开。
临走之前,长信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猛地一抬头,叫住他们。
“邓叔叔,不要告诉我妈!”
邓警官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她好好休息,不要担心,就踏出门去。她望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门缝处,眼前只剩下一道漆黑的门。
是啊,他也姓邓啊……
“方夫人,在想什么呢?”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思绪。傅长信被吓了一跳,手中的酒杯没有端稳,洒在来人的衬衫上。
“我陪你去换身衣服吧。”长信用手帕替方杰擦了擦。
“再好不过了。”方杰笑着答应。他事先看了看时间,估计宴会就要结束,才抽身过来亲自接她。
两个重要的人物离场,看似没有什么,其实周边的人都盯着,心里精明不过了,也开始渐渐散场。气氛逐渐冷了下来。
“邓总,都老哥们了,哥哥跟你说句心里话,’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干什么不成啊?”石海诚见邓明一直盯着那离开的两个人,话又一转:“是挺招眼的,圈里的神雕侠侣。不是老兄我妄自菲薄,那和我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不过,”他压低了声音,“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方二爷虽说老了,但照旧是背后的一把手,他们呀,不过是……”石海诚声音戛然而止,和邓明两个人相视一笑,余下的话尽在酒里。
夜已经很深了。别墅在郊外。方杰难得和长信在一起,太忙了,二人总是聚少离多。车窗外路灯向后飞驰而去,消失在地平线的焦点上,而前方又是奔驰而来的两排路灯,无边无际。消失的与重逢的,一模一样。终点究竟在何方?长信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嘴唇有些发白,不敢再张望前方。
“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方杰注意到信似乎有些不舒服,加快了油门。
傅长信定了定神,说道没事。
“那件事怎么样了?”
“人已经送出去了,回不来了。”方杰道。
“应该没什么人还记得他。有时间再去查查,谨慎一点儿最好。”
“是别人喊他下海挣钱,现在被骗出国了,人失踪了,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傅长信闭着眼又理了一遍思绪,笑了一声,故作松快地说,“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当初他卖我,现在是我卖他?……嘿,终究是我卖他……”说着说着,她哼起了歌儿。
晦涩的屏幕荧光映出长信的侧影,显现出她柔顺的下颌和光滑的脖颈。方杰似乎瞥到她漆黑的头发在黑夜里闪光,像银河落在她的身上,一时晃了神。她依旧像他第一次见到时一样美。
“爸的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的,老样子,整天盼着你回去让他高兴高兴。”不知为什么,长信总觉得方杰的语调冷冷的,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她随即又觉得是自己多疑罢了。她总是这么多疑。
回到家之后,长信倒了两杯白兰地。方杰看出她今晚很兴奋,脸颊像玫瑰花瓣一样诱人,嘴唇不停地开合,不停地讲话。他察觉到她有些不正常,但还是将她拥入怀里,迎接了一个久别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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