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广东早茶的人，都知道早茶中有各种各样的粥：皮蛋瘦肉粥、生滚牛肉粥、及第粥、艇仔粥等等。
其中的艇仔粥诞生于珠江三角洲的小艇上，这些小艇上生活着疍民，他们把新鲜打捞到的鱼虾蟹螺汇入粥中，做出了鲜甜无比的艇仔粥。
艇仔粥
所谓的疍民，其实是我国沿海水上居民的一个统称，学界主流观点认为公元前110年，闽越国人被汉武帝征服之后，一部分流落江海，形成了疍民。
疍民自明代以来被视为贱民，他们被禁制登陆定居，改换职业，同时他们也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以此脱离原籍。
清代、民国都曾颁布过政策，提高疍民的地位，但是这些政策并没有有效落实，疍民的地位依然低下。
建国后，政府采取族群自治、特殊扶植、搬迁上岸等措施扶持疍民发展，疍民问题得到彻底解决。
那在明代之前，宋代的疍民在社会中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呢？
周去非在《岭外代答》中为我们刻画了一群以江海为家，随风漂泊，生死如草芥一般的水上居民。
靠山吃山 靠水吃水的疍民
《岭外代答》对疍民下的定义是：
以舟为室，视水如陆，浮生江海者，蜑也。
这是一群四海为家的人。
他们出生在船上，死后无地可葬；
他们在海上如履平地，上岸却“晕陆”；
他们只能在疍民中寻找自己的配偶，因为他们和陆地居民就像海的女儿和王子一样不相配；
陆地没人关注他们的生死，反而视他们为贱民。
1869年的疍家女子（
约翰·汤姆逊摄）
当时，周去非所在的广西钦州也有这样的一群疍民漂泊在钦州的江海上。
根据不同的谋生手段，可以把他们划分为三类：
第一种是鱼疍。他们主要的谋生方式是打鱼卖鱼。
钦州海滨有穴处水族曰蟺，状如龙而无角，长五尺许。蜑人得之，絷而售诸市。
这是说钦州的海滩附近的洞穴里生长着鳝鱼，疍民捕捉到后拿去市场出售。
余东归，将至番禺，有蜑急桌就舟，絷二鲟鳇求售。
不仅是广西，就是在广东，疍民也是这样谋生的。
一个“急”字表现出他们谋生的艰难，一旦捉到鱼，就会急急忙忙寻找买家，以防活鱼变死鱼，卖不出价钱。
第二种是蚝蜑。他们的谋生方式是到海里采蚝或珍珠。
在广西的合浦，盛产珍珠的地方离陆地几十里远，在一个海中的孤岛下面，深达十丈。
疍民们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采集珍珠，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
他们下海去采珠，唯一的工具就是长绳和竹篮，长绳系在竹篮上，他们抱着竹篮潜到水下寻找珠蚌。
在B站上有一部讲述日本海女的纪录片，讲述的是现在仅剩的采珠海女的生活。
其实早期的海女是几乎全裸下海的，一些老照片可以清楚看出，她们仅带着小刀和装珠蚌的木盆下海。
相信中国沿海的古代疍民们和日本早期的海女一样，也是仅靠双手和篮子采珠。
日剧中的海女（来源：japanese-sirens.com）
疍民们捡到珠蚌后，会摇动绳子，让船上等候的人把篮子拉上去，如果没有珠蚌，他们就会立即上潜回到小船，毕竟海里存在各种危险。
最大的危险莫过于一些鲨鱼等肉食性鱼类。遇上这些鱼类，疍民们非死即伤。
有的直接葬身鱼腹，当看到有一缕血浮上来而没人的时候，船上等候的人就知道下水的人已经死掉，失去经济支柱的家属们痛哭失声。
有的人比较机灵，迅速上浮，但是也还是有被咬掉手脚的情况出现。这种情况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珍珠也并非时时都有，在古代，没有人工养殖珍珠的时候，采珠其实也是“看天吃饭”的活计。
珍珠收获多的年份称为熟年，收获少的年份称为耗年。百年里面也仅有一两年熟年，其他都是耗年。
即使是在熟年，疍民们也不一定能发一笔横财。这又是为什么呢？
现在我们一般会说物贱伤农，因为农产品丰收，产品集中上市，引起价格的波动。
但是在古代，珍珠并非是大规模生产的农产品，即使丰收，但是也是数量有限的。到底原因在哪里呢？
这个原因出在疍民自己身上。因为疍民们不懂得定价，虽然冒死采得了珍珠，但是被一些奸商用一点小恩小惠就换走了珍珠。
而这些奸商拿到珍珠以后，就按照重量、品相分成不同等级卖到城中。
而城中的商家把这些珍珠辗转易手到了京城，这时候，珍珠的价格已经翻了不知道多少番，已经变成价格不菲的商品了。
这种情况，虽说直接原因出在疍民身上，但是这也是整个社会视疍民们为贱民造成的。
第三种则是木蜑。他们的谋生方式则是砍伐树木，买卖木材。
千年前疍民的生活
《岭外代答》中对于疍民的评价并不高：
凡蜑极贪，衣皆鹑结。得掬米，妻子共之。
广州的疍家人（
于勒·埃迪尔摄
）
疍民们在江海中营营碌碌，辛苦一生，却换不来温饱，穿的衣服破破烂烂；换得一把米，却要以此供养全家，每个人都吃不饱。
疍民们全部家当只有一只小船，但是子女众多，一船上大大小小不少于十个。
到近代疍民们的船也没有多大，三代同堂居住的船也仅长4-5米，宽只有2米左右；而小型船则更加小。
到了夜晚的时候，孩子睡在中间，父母睡两边。半夜里面父母还要醒来数脚丫，以免发生孩子半夜落水的悲剧。
疍民们的孩子从小就被母亲用背带背在背后，而母亲仍然要划桨捕鱼。
等到孩子能爬的时候，疍民们就用一根长绳系在孩子的腰上，再在绳子末端绑一根短木头。如果孩子掉到水里，绳子一牵就能救上来。
这样长大的孩子，等到学走路，能走的时候，已经可以在船上爬来爬去，在水中游来游去。
疍民们也有上岸的时候，但是他们可以停留的地方一般仅限于岸边一带。
疍民们聚集在岸边，孩子们就在沙中嬉戏，无论是春夏秋冬，他们都不穿衣服，这在中原人的眼里，这些孩子就像水獭一样。
虽然疍民们终其一生，漂泊江河湖海，看似无拘无束，其实他们都被列入缴税服差役的行列。
蜑之浮生，似若浩荡莫能驯者，然亦各有统属，各有界分，各有役于官，以是知无逃乎天地之间。
宋代时，海南设置了“澄海军”，这些兵士其中一部分就来自海南的疍民，这些疍民大多负责后勤运粮。苏东坡对海南的粮食缺乏曾经有记载：
高化商人不至，海南遂乏牛、米。
至道年间（995-997年），广南西路转运使陈尧叟规定：将雷、化、高、太平四州之民租米，送到与之水路接近的海峡北岸递角场。
令琼州遣疍兵，具舟自取。
海南的疍民主要在运粮方面发挥作用，广州的疍民则不一样，他们骁勇善战，在水上简直无往不利。
广州有蜑一种，名日卢停，善水战。
到了现在，有些地方的疍民上岸，和陆上居民已经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哪些是曾经的疍民，整个疍民族群及文化逐渐消失。
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曾经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族群，随着历史长河的流动，他们不断融合，最终成就了今天的中华民族，也许这就是经历了几千年，中华民族依然活力无限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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