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济南
早上10点,K1026的火车从青岛火车站准点开出,我看着窗外的青岛的风景,一点一点地偏移。
姜来一整夜没有回来。没来得及告别,我和姜来,我和青岛,就要分开了。
我很喜欢青岛这里的海,带点生活的油烟味,不至于像马尔代夫之类的大海,活生生被整成一个玉洁冰清的女神,无法触碰。
青岛的海,就像上海便利店里的收银大妈,收钱的时候,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可是,半夜归家的路上,唯一可以找到慰藉的,甚至可以和你聊两句话的,就是这些大妈们。
正当我还在回味青岛的大海之际,姜来一屁股坐在我的旁边。
“你怎么在这里!姜来!”我被姜来的出现吓了一跳。
“谁让你不给我写明信片,那我只好跟着你走了,省得你给我写七扭八歪的明信片了。”姜来一边说,一边把他那个塞得满满的60升登山包抬到硬座上面的行李架。
“你什么时候弄的装备,我看你在青旅的时候就背了个背包而已。你……该不是要和我一起环游中国吧!?”我的小心脏差点被吓得跳出来。
“你终于聪明了一回了,谢已,我就是要粘着你和你一起走。”
我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心里足足有一万只草泥马在狂奔。到底我上辈子招惹了什么人,要让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的环游中国之旅,要被姜来这个人给缠住。
我上辈子,也许是只苍蝇,落在蜘蛛网上,而这只蜘蛛,投胎之后,就成了姜来,冤魂不散。
“你在青岛好好的,你干吗非要跟着我。不行,你得给我下车回青岛。”
我把姜来刚刚放好的登山包从车上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姜来的大腿上。
“哎啊哎呀,我的腿,痛死了。”姜来被登山包压得严实。
“你看,就这点重量砸一下你就呼天抢地的,你环游个屁。”
姜来泪汪汪地看着我。
“可是,我真的很疼。”我看到他眼泪水真的飙出来了,发现有点不太对劲,火车上,旁人的眼光也纷纷投在我俩身上。
我赶紧把姜来的登山包抱起来,看到穿着短裤的姜来,大腿上居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割伤了,有一道手指那么长的伤口正缓缓地溢出血。旁边的旅客看到了也吓了一跳。
我赶紧从自己的登山包里掏出消毒药水和创可贴给姜来包扎,幸好只是皮外伤,不是很严重,小小的伤口被他夸张的表情渲染成二等残废,真把我吓一跳。
“我的腿会不会就这样就废了。”包扎的时候,姜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神经病,当然不会。”
包扎完,我把姜来的包打开,我看到底部有把瑞士军刀,刀片打开着,在我把登山包扔下来的时候,刀片刺穿了登山包,落在了姜来的大腿上。
瑞士军刀是我出行带的装备之一,之前姜来就很好奇地问过我环游中国要带什么装备,我都一一给他说了。
“你跟我说过要带的东西,我都配齐了。”姜来擦了擦眼角的泪说。
“配齐又有啥用,没有人会像你这样子,把东西一股脑全塞在包里,瑞士军刀这种危险的东西,怎么能乱放。”我指责姜来说。
“还有,你买的这个包的质量也太差了吧。你到底会不会买东西。怎么一下子就割破了。”
“也许是我买的瑞士军刀质量太好了吧。谢已,你看,我腿都这样子了,你还好意思赶我回去吗?”姜来皱着眉头,眼里带着泪花,傻傻地看我。
“对啊,你腿都这样子,更应该回去。”我冷静地说。
“不不不,我腿很快就好了,我…我……”姜来迟疑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谢已,你,你要对我负责任!”
姜来把同坐的旅客都说笑了。这话连我听到了,都觉得无比脸红。
怎么在他嘴里,我就成了一个抛妻弃子的角色,可要是真的,我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啊!
我把行李放好,坐下来,对着他,语重心长地说:
“列车都开出青岛了,现在你也走不了。那就跟我说说看,姜来,你到底想怎样?”
“我啊,很简单,我就想跟你一起去环游中国。”
列车还在前行,从青岛到济南,得5个小时。
在这5个小时里,我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也不看姜来,就看着外面的风景,外面的风光很美,可是,我一点都没心情去欣赏。
我很乐意在每座城市里面,认识一些新朋友,在青旅,和大家聊聊天,一起去玩耍,都没有问题。
问题就在于,我只想一个人孤独前行,我没打算与别人一起分享,我就是那么自私,可我觉得自己自私得天公地道。
下了车之后,姜来一言不发地,背着登山包,带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跟在我的身后,缓缓走出火车站。
6月份的济南非常的热,火车站外面人头涌动,闷热的气息,加上不太爽的心情,让我对这座城市,产生无名的燥热。
人,有时候就会在这种天气犯浑。
我停下,回过头,看着姜来,姜来也停下来不动,他不敢直视我,吹着口哨,假装在看着火车站的风景,斜瞄着我,就像一个8岁的小孩子。
人群在我们之间穿行,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姜来跟前,搀扶着他向公交站走去。
“你是要带上我和你一起环游中国吗?”姜来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可没答应,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你这么可怜而已。”
“那我就当你答应咯。噢耶!”姜来用另外一条脚蹬得起劲。
说实话,他非要跟着我走,我真没有什么办法拒绝。把这么大的一个人丢在陌生的城市里,这事我可干不出来,我良心过意不去。唯有见机行事,一边走,一边看着办呗。
“你别高兴得太早,你要干什么让我不爽的事情,我就马上让你滚蛋。还有,把我的手机号码存好,以后别走丢了。”
“小的遵命!”姜来欢快地走起来,恍惚腿上的伤已经全好了。
在济南,我没有住青旅。我在济南有个好朋友,叫赵里。当我跟他说,我会经过济南时,他二话不说邀请我住他家里。
事发突然,我来不及告诉赵里此行会带朋友一起到他家里,还担心会不会惹他生气。当赵里看到我带着姜来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他有点小诧异,直到我跟他解释完之后,他居然没有不同意,反而跟姜来打得火热。
赵里家里养着两只柯基犬,一只叫大闹,一只叫小闹,姜来一看到他们,比狗看到人还要疯,丢下登山包就抱着他们狂亲热。
赵里是个爱狗的人,看到姜来也喜欢狗,话匣子就自然打开。
他们从养狗聊到游戏,从游戏聊到山东的特产,又从特产聊到旅游,他们在一个天马行空的时空里彼此吸引,恍惚上辈子是兄弟,这辈子再相认。
整一个下午,他们在家里喝着啤酒,吃着零食,聊着只有他们能听懂的话。完全忘记还有我的存在。
晚上,赵里请我们俩到一家烧烤店吃晚饭,赵里和姜来聊得火热,完全忘记我的存在,我有点不爽。
这样的关系,谁能不吃醋。就像把别人的老婆抢走一样,姜来抢走了我的好兄弟。
这家烧烤店很特别,不需要自己点东西。店员把各种烤串烤好之后,端到我们的桌前自由挑选,吃多少,拿多少,可方便了。
“来给我十串羊肉串。再给我五串鸡翅,鸡胗也给我来两串,还有多加一盆毛豆。”赵里很开心地点着菜,不到半小时,这两个人已经喝了快一箱啤酒,都说山东人能喝酒,这下我终于见证了。
“你怎么不多吃一点。谢已。难得来一次济南,好好尝尝。这家店是我的家传之宝,专门招待贵宾。每个来这里吃过的人,都忘不掉这里的味道。”赵里说。
我可没什么胃口,想到要照顾姜来就觉得烦恼,更何况我又陷入了这种无中生有的醋意。
“你们多吃,我不怎么饿。”我夹了几个毛豆荚在我的碗里。
“哎,对了,谢已,你怎么不喝点酒。我看你光喝可乐,有意思吗?”姜来拿起酒杯在劝酒。
“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来,我以可乐代酒,敬你们一杯。”
“这可怎么行,可乐代酒,在我们山东人看来,就是不给面子,你说是不是,姜来。”赵里给我拿来一个杯子,给我倒满啤酒。
“就是,出来玩,就是要放松一下,别老压抑着自己。来吧,就喝一杯。”姜来也掺合着灌我酒。
“姜来说得对嘛,就一杯,不多。谢已,来。”赵里和姜来举着酒杯,等着我把面前的这杯啤酒干掉。
我忍无可忍,站起来,起身就走。
“喂喂喂,谢已你去哪里。你别走啊。”姜来从店里追了出来拉住了我。
“好好好,不喝酒不喝酒,我错了,我们不该灌你酒。咱们发点酒疯,你就体谅体谅。”赵里连忙走出来,劝我回去。
“姜来,我跟你说,我不喝酒,就是不喝酒,你以后要是再劝酒,你就给我滚蛋。”我生气地对姜来说,我把今天受的气,一股脑全爆发出来,说出来的那一刻,我也被自己的脾气吓到。
“不喝不喝,我就是个混蛋,我错了。”姜来傻乎乎地摸着头说。
发泄完,我松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座位。
没多久,他们就好像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又喝了一箱啤酒,可是,再也没有向我劝酒。
露天烧烤店,头顶的星星已经上场,烧烤炉旁的电风扇鼓吹着风烟,熏得我眼睛有点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哭的感觉。我抬起头,让被烟熏过的泪水倒灌,泪水模糊了双眼,星光掉落在眼球上,碎得一塌糊涂。
济南的第二天,姜来继续粘着我,在济南城里游荡,我负责做导航和导游,他负责吃喝玩乐。
在趵突泉公园里,他像个小孩一样,和其他小孩打起了水战,被围攻的他,到小卖部买了两把最大的水枪,灌满了水,把一片小孩子都喷倒在地,孩子们哇哇大哭,家长们也生气地追骂着姜来。
我拉着姜来赶紧躲到李清照的纪念堂里,在凄凄惨惨戚戚冷冷清清的熏陶下,教训姜来:
“这群破小孩,要不是你拦着我,我早把它们全部干翻了。”姜来反驳。
姜来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像只落汤鸡。
“人家都是小孩子,你一个大人至于吗。”
“难道我就该一辈子被别人欺负咯!”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欺负你,那我被你欺负看来我也要把你喷倒。”
我把姜来的水枪对着他脸直喷。姜来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呛到。
“你耍赖皮!都停战了你还喷!呸。”姜来把嘴里的水吐出来,差点喷到路过的人身上,那人赶紧走开,一脸嫌弃。
“我可不管,我又不是小孩子。”
说完,我继续朝姜来攻击,他翻身抢走另外一支水枪,巡逻的保安看到我们的水陆大战把李清照的纪念堂喷得到处都是,觉得我们在亵渎先人,礼貌地把我们从公园里“请”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姜来还嚷嚷着喊退票,我让他赶紧闭嘴。
被他弄得如此丢脸,我也是第一次。
随后的行程,姜来稍微安静了点,陪我逛完了五龙潭,黑虎泉,他说这地方都和趵突泉一个样,没啥意思,一路上都索性抱着手机玩。
在大明湖,姜来非要划船,说要感受一下《还珠格格》里皇上和夏雨荷的情怀。在船上,赵里打电话来问问我们玩得怎么样,我说我都被保安撵走,能差到哪里去,现在,就准备到大明湖跳湖自尽。姜来马上抢过电话,跟赵里说他被小孩子欺负的事以及他单挑群孩的光荣事迹。
赵里在电话里笑疯了。约我们到济南的恒隆商场吃晚饭,听到晚饭二字,姜来马上把船划向码头。
晚饭过后,我在商场里看到一家户外用品店,我想起姜来的装备,于是走了进去,给姜来挑了一个新的登山包,价格合适,轻便耐用,比他那个破包好多了。姜来看到我给他挑选的背包,冷冷地给我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让服务员拿出最贵的那款,我有点无语,说:“你用不着那么高级的包。”
“要买就买最好的,不然像上次那样,多丢脸。以后还要陪你走漫长的路呢,这钱花得值。”姜来开心地刷卡买了一个接近三千块的豪华登山包,我和赵里看着店员和姜来兴高采烈地样子,异口同声地说:“商店就爱这种傻多金的客人。”
回到赵里家,我帮姜来重新整理行李,除了新买的登山包,里面的每一样装备都是好东西,超薄防水羽绒睡袋,正宗瑞士军刀,碳纤维登山丈,每一样东西都比我的好,当然,也更贵。随便一条速干内裤,就两三百块钱,我出门的装备,加起来一千块钱还不到。他说,这些东西,才花了两万块钱。
“你都是在哪个黑店买的?”
“我就按照你的清单,让户外用品店给我配的,我就跟他说,我不管,我就要这些东西,东西都给我挑最好的。”
我随手拿起个登山丈,对姜来说。
“你这登山丈,他卖给你多少钱。”
“好像两千块吧,我没留意。”
我打开手机,在网上找到同款,给他看了一下网上的价格。
“才便宜800块钱。”他嫌弃地说。
“800块也是钱啊,你这大傻逼。你都被骗了。”
我气得要想把他带回青岛找黑店算账。我算了一下,这些东西,比正常的价格翻了倍,真黑心。
“你悠着点,又不是你的钱,就当被宰了呗。反正,我又不缺这点钱。”
“以前我在上海上班,每个月辛勤劳动,才赚一万几千。你买这些东西,相当于普通老百姓几个月的薪水,有这点钱还不如捐给山区贫困人民呢。我对你也是无语了。”
“什么,你每个月才那么点薪水啊?”姜来不识趣地说。
“什么叫才!”
“谢已,我说你啊,干嘛老欺负姜来,人家花自己的钱你心疼什么,又不是花你的钱。”赵里抱着狗,凑热闹来说我不是。
“行,我不管你。反正行程的钱要AA,我可没那么多钱来伺候你这个纨绔子弟。”
我把东西收拾好,递给姜来。
“谢哥,没问题。你要是缺钱了,告诉我,我来包养你。”
“祝你们一生幸福。”赵里放下狗,拍着我俩的肩膀说。
姜来一脸傻笑,我可笑不起来。
赵里每天晚上都会下楼去遛狗,姜来主动说帮他去遛,我担心大闹小闹在姜来手上会有生命危险。
住他家里本来已经不太好了,要是不小心把人家的狗弄丢,即使跟赵里交情再好,我相信把狗当自己孩子的赵里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没办法,我只好跟着姜来一起下楼遛狗。
“谢已你别担心,就让他陪大闹小闹玩一下呗,他们都跑丢了无数次,每次都会主动回家。小区楼下就有个小花园,你们就在下面带他们跑跑。”赵里说。
我牵着大闹,姜来牵着小闹,走出家门。出了电梯,两只狗像疯了一样往外跑,要不是系着狗绳,我真怕他们跑丢。
姜来倒是很懂狗,大声一喝,两只狗立马乖巧起来,跟在我们的左右两边。
在小花园里逛了一圈之后,狗还没有大便,姜来说他们可能不想在这里大便,想出去。我说你怎么知道,他说我就是知道。
小区旁边就是个军营,军营的大门亮着灯,门口架了几座铁马,摆得像个迷宫一样,姜来把狗遛到军营门口,门口站岗的哨兵没有低头,但眼光俯视着他们俩,看他们没干出点什么出格的时候,爱理不理。
姜来站在军营门口,看着头上的红色五角星,突然敬了个礼。
“我小时候,就很想当兵,可惜我没有机会。”姜来说。
“没什么可惜的,我从来就没想过去当兵。”我说。
我拉着大闹,往回走。
“谢已,如果你有个最好的朋友,去了当兵,你也会一起去吗?”
“不会,我应该也不会认识想去当兵的朋友。”
“这就是我们两个的区别。要是我,我就会去。”姜来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
说着说着,小闹挣脱了姜来的狗绳,跑到哨兵的站岗台下,拉了一坨大便。
“小闹懂我。”我对着姜来说。
姜来对着哨兵说对不起,把小闹重新拴紧,忘带纸巾的他,用手亲自把狗屎捡走。我皱着眉头看着他的举动,哨兵也有点诧异。
姜来把大便丢到路旁的垃圾桶,不知道是军营灯光的关系,还是姜来英勇捡屎的事迹,一瞬间,垃圾桶闪闪发亮。
“小闹,你以后不许在哨岗拉屎,知道吗?”姜来对着小闹,耐心地教育,小闹像是听懂,趴在地上,吐着舌头,瞪大眼睛看着姜来。
“你还是挺适合当狗主人的。”我对姜来说。
“我养过狗,所以我懂。”
“我也养过,在我小学的时候,只是,后来狗被毒死之后,再也没有养过了。”
“你有想过,如果它没被毒死,它现在会怎么样?”
我想了想,说:“狗的寿命最多才10来年,要是没毒死,早就老死了。”
“对啊,人固然有一死,狗也一样。”
“所以你是说,我应该重新再养条狗?”
姜来摇摇头说:“不是,我只想说,也许有一天,你生活中的人,都消失了,去世了,也许,最终能陪伴你的,只有一条狗。一条,陪伴你度过漫长岁月的狗。”
“从你嘴里吐出这些话不像你的风格。”
“也许我就长了个狗嘴巴。吐出了象牙。嘿嘿。”姜来突然把抓过狗屎的手伸过来,我被吓得拉着大闹往后退,姜来看着,哈哈大笑起来。
“你那抓过狗屎的手别碰我,我可不想要狗屎运。”我被他笑得没了脾气,拉着大闹,头也不回往家里走。
安全地回到家,姜来想到明天就要和大闹小闹告别,非要把他们都拉到房间陪他一起睡。赵里说,反正都要洗床单,就随便吧。
赵里家只有2个房间,我和姜来挤在同一张床上,床不大,姜来的身材再加上两条狗,把我挤到了床边上。
关了灯,狗和姜来打起了呼噜。
想到明天要安排两个人的行程,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
我悄悄地起床,习惯性地打开冰箱,只是里面,没有我平时爱喝的冰水,生活突然变得陌生,我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站在阳台上,温热的风在吹,北方的夜晚特别干燥,风在脸上游荡的时候,会慢慢把水分抽干,一眨眼,脸就像裂开的土地一样干枯。
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姜来,例如他到底要不要上班,家里人怎么办,他到底做什么的。就像当时在青岛的时候,他对我的好奇一样,现在,我也很好奇。
我的性格,不爱管别人,别人的世界,过得再好再糟,我也不想过问。让我开口问这些直白的问题,像把我捆起来,丢进一条全是尴尬的河流。
回到房间,床被他们仨占领,已经没有我的位置,我把被子和枕头挪到客厅的沙发上。
大闹跳下床,跟着我,上了沙发,睡在我的脚边。
姜来说得也对,有时候,狗比人还要通情达理,他们隐约有一种读懂孤独的第六感,当你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永远在你身边。
而一个人,到底有多孤独,才会在家里,养两只狗。
这时候,轮到我搞不懂赵里了。
第四章(-):狗城
赵里把两条狗放在我面前,赵里说他好孤独,好想我留下来。
“我用我的狗,换你在我的世界里羁留。”赵里硬把狗塞到我的怀里,是大闹小闹,他们在我的胳膊肘上流着长长的口水,口水把我全身弄湿。
“不行不行,你看他们的嘴,我要去洗个澡。”
我去卫生间,打开莲蓬头,赵里和大闹小闹坐在马桶上看着我洗澡,我把浴帘拉上,水在身上冲刷着,口水黏黏的,很难洗掉,我用刷马桶的刷子使劲刷,才刷掉一半。
我拉开浴帘,他们已经不在。
赵里,你在哪里。
我心里想着。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了,清空了。没有了沙发,没有了电视机,没有了狗,没有了人。
我打开家门,全裸着走出去,楼道里也没有人,原来的电梯已经消失,变成一个直通上下的黑暗大坑。
我往楼梯走。
楼梯的灯,每走一步,就灭掉一个,我一直走下去,他们应该在小花园里。
楼梯突然变成滑梯,把我从上往下滑,每到一层楼的楼道,我就看到赵里站在那里看着我。
“你活该。你活该。你活该。你把我的狗弄丢了!”赵里说。
是的,我把狗弄丢了,他们都不在了。
“都是你的错,为什么要放他们出去,为什么!”赵里继续说。
我一直滑一直滑,掉在草地上,草地上有一块刚拉的大便,我拿在手上,闻了闻。
这是他们拉的大便,他们就在这里。
“大闹,小闹,你们在哪里?”
“赵里,我错过了,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这样子,你快出来,你不要赶我走,你不要赶我走。”
姜来出现在我旁边。
“都怪你,我都说了不要让他们走丢。”姜来说。
“你快点帮我找啊,他们应该在这里。”我说。
“都怪你,狗全死了。全死了!” 姜来对着我大喊。
我看着手上,手上全是血,刚流下来的血。
“你把狗杀了,你还说你不是凶手。”赵里和姜来一起说。
周围的邻居也走上来,一整圈把我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指着赤裸裸的我在骂,骂我人渣,骂我败类,骂我凶手。
我都认了,我都认了,我都认了。
我大喊他妈的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一秒不到,他们就走光,赵里和姜来也不在。
我站上了楼顶。
我哭得泪流满面,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纵身跳了下楼顶。
狗就在登山包里,狗就在登山包里,我突然记起来了。
我对着空气大喊。
没有人听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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