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做着一个梦。
她身披锦衣华服,站在十里之外送我西去。那一双如水般含情的双眸盯着我,遥望我,我不敢看她,亦不能回头。
我只是,低下头去,深深地一揖。将所有的不可言说压在心底,打入深渊,一切欲语还休。
然后,梦醒了。
耳边传来阵阵诵经之声,一名童子对我行礼道:“拜见旃檀功德佛。”
原来,已经过了百年之久。
一.
佛曰:四大皆空。
她却说,御弟哥哥,你不敢睁眼看我,还说什么四大皆空。
唐王送行前,曾对我言:宁念故乡一捻土,莫恋他乡万两金。
她却说,愿以托国之富,招得一国之主。你为夫,我为王后,从此双宿双飞,岂不是万千之喜?
阿弥陀佛。
她是西梁女国的国王,此刻却那般娇俏温柔。
娇俏温柔,这样的俗语我本不该想到。身为一个出家人,何能如此形容一个女子?
当时我只觉得是我一时的意乱,如今想来,却是不同。
因为,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
她与我遇到的女子都不一样。
她不是妖异,不是精怪,她不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她不要所谓的长生之术。
她要的是举案齐眉,相夫教子,她要的是我不懂的世俗的爱情。
所以,我说,若有来生。
我已身许佛门,与大唐天子许下一诺。此生只得青灯古佛相伴,西去取经解救芸芸众生,使世上不再有杀伐纷争,使人间不再有怨女旷夫。
她却摇头:我不想来世,只想今生。
我闭上眼睛,额上渗出了汗珠。
她像是试探,轻轻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感受到了她的温度,竟不能,将她从我身边推走,而是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沉沦。
终是不能。
二.
“斗战胜佛前来觐见。”
还是那个猴王,不过我还是习惯称他为“悟空”。
“师父,取经途中,八十一难。逼你成亲的女妖十有二三,之后也有得到指点,自有命数。”他眼珠一转,“惟有那女儿国国王乃凡人身躯,如今却已是白骨一具,黄土一捧。”
“师父,你可还能想得到她的倾城之容?”
我微微一怔,张了口:其实不能。
又来一人,却是三徒儿――金身罗汉。
“师父,当日女儿国太师前来求亲的时候,我就说过一句话:我师父乃久修得道的罗汉,绝不爱那一国之富,也不爱她倾国之容。所以大师兄是多问了。”
我自知错了,纵然她已成了一堆白骨。
我紧闭双眼,四大皆空,尘念已绝。
我睁眼看她,无可奈何,寄希望于来生。
我从她手里接过通关文牒,指尖轻触,我抬头对上了她的眸。
我骑上马的那一片刻,她一声“御弟哥哥”,我却不敢回头。
我自知已经遗憾深重。
但路还是要走。走过这一难,还有下一劫。
渡劫,渡难,山高水远,路途艰难。
“悟空,二徒儿净坛使者呢?”我问道。
“唔?他私去人间,染上了一身烟火气息,正在修身养性呢。”
如来佛祖高高在上,盘腿而坐,日复一日地诵经讲习,传授道行,我并不觉得枯燥。
只是偶尔,心不静罢了。
心未静,又如何身定?
三.
我在做着一个梦,年复一年。
那个梦的后半段,我蓄起了长发,穿上了锦衣,走过了来时的路。
那个苦苦等待的女子,伸出手来,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在说着:“御弟哥哥,我只要今生。”
文/玉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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