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承恩的心里蓦然一惊，随即又显得有些茫然。他好像很清楚孟音话中的潜台词，却又好像不明白她究竟对什么事有所指。不过片刻的慌张后，韩承恩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真是的，自从牵扯进了这件诡异的事以后，自己的情绪愈发显露了，都开始活得像个人了。韩承恩不禁在内心中苦笑，对自己眼下的割裂感感到哭笑不得。也不知再这么下去，是悲，还是喜。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韩承嗣忽然靠到了椅背上，很罕见地放松了下来，“老白不会是设计整件事的那个人。”
“没错。他以前做不到，现在也做不到。”孟音又点了一支烟，“未来，大概也做不到。”
“对此我持保留意见。”韩承嗣喝了一口咖啡，从口袋里拿出烟，也点了一支，“你的看法过于客观了。老白不是病理标本，而是活生生的人。”
“哥，你不是戒烟了吗？”韩承恩只觉得今天非常不真实，“这么快就被医生姐姐传染了？”
“尼古丁可以令人保持冷静。”
“我怎么没觉得……”韩承恩边点烟边嘟囔着，“总觉得你们今天都拿我解闷用了……”
“你也别想太多了，不用觉得，我们就是。”孟音注意到韩承嗣的烟是薄荷陈皮味的，样子有些像机制的小雪茄，“这个你抽着不上头吗？”
“还好，见效快。”
“哦？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是重点了？”
“是不是重点我也不知道，反正也不是问给我听的。”
“嗯？什么意思？”
“哦？真是个称职的哥哥啊！”
“如果白朝夕真是在掩饰，那么他可能在计划什么？”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孟音哑然失笑，“你当我是福尔摩斯吗？”
“你刚才说了，林墨听到了《般若心经》。我可不相信你这是随便说说的。”
——果然，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妥协的。听到哥哥的问题，韩承恩感觉一切都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自己哥哥什么性格他很清楚，之前的退让恐怕就是为了找时机再进逼，不达目的他是不会罢休的。韩承恩转头看向孟音，对她会作出什么样的回答也很好奇。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孟音右手握拳锤了一下左手掌，“我是说过，你觉得什么意思？”
“逃避不是个好习惯。”韩承嗣维持着略显慵懒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孟音，“尤其是这么拙劣的逃避。”
“没，我只是单纯地想听听你的分析。”孟音完全没在意韩承嗣的咄咄逼人，“毕竟我说了这么久了，累了。”
“哼，欲盖弥彰倒是玩得很熟练。也罢，权当给你的回礼。”
孟音没再答话，只是微笑着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首先明确一点，在座的都是无神论者没错吧？”
“没错。”
“……医生姐姐啊，我就这么被你代表了？”
“啊，也不是，只不过你是不是的没影响。”
“……哥你接着说。”
“很好，这样我就不需要花时间解释为什么这世上没有鬼神了。”韩承嗣露出满意的神情，像极了讲课时的样子，“孟音，林墨还说了什么？”
“他说，在那之前他从未听过《般若心经》，最多也就知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这句。”
“好，首先我们假设林墨没说谎，那么问题就在于在没有鬼神的前提下，他是怎么听到这个声音的？
“我们知道，人类的记忆主要储存在海马体当中，可以分类为长时记忆和短时记忆，如果再细分的话，长时记忆包括陈述性记忆和非陈述性记忆。像读过的书、听过的歌这种，就是陈述性记忆。
“另一方面，关于记忆的时效性，大体上可以分为三类：一是一旦遗忘便永远失去的记忆，大部分是我们儿时的记忆，比如基本上没人可以想起自己三岁之前都做过什么；二是时效性较长，但需要苟刻条件才能唤起的记忆，这部分大多是与强烈情感相关联、但年代较为久远的记忆，以及那些‘不经意间’接收到的信息；三是长久存在且极易回想起的记忆，比如骑自行车，会的人怎么都忘不了。
“林墨的情况，应该属于第二种。很可能是他很久以前在哪里接触过《般若心经》，只不过当时自己没注意到。后来则是因为什么契机唤醒了他的记忆，这才在特殊情境下回想了起来。但因为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所以便造成了一种灵异事件的假象。”
说完了自己的想法，韩承嗣用眼神示意孟音。孟音明白了他的想法，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记忆储存的位置叫做海马结构，那里同时也与学习、注意、情绪、感知觉信息的处理及运动功能有密切关系，所以我们往往对这些方面的经验更加印象深刻。至于记忆的分类，大体上是正确的。按照神经科学中的Hebb细胞集合理论，脑内反应某外界客观物体时，是由被该外界刺激激活的所有皮层细胞组成的，这群同时激活的神经元被称为一个细胞集合。记忆痕迹广泛分布于细胞集合的突触连接内，且集合内的一部分细胞死亡不会消除记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永远遗忘掉部分记忆，却又不会忘掉另一部分记忆。
“关于你所分析的林墨的情况，所谓的‘第二种记忆’是由于记忆是存储在细胞集合中的，集合内的一部分细胞的死亡和神经连接的断裂不一定会消除记忆，特别是对那些经过强化了的神经连接。所以，还有一部分的记忆会微弱的存在于我们的大脑的阴暗的角落中，这样的记忆很可能通过与之前记忆的事物相关的刺激就能重新激活。”
听到这里，韩承恩忽然紧紧皱起了眉。孟音留意到了这个细节，便看向了他。
“怎么？你想到了什么？”
“如果，林墨的确是这种情况……”韩承恩斟酌着语言，“那是不是就说明，我们只要找到与《般若心经》相关联的事物，就能让林墨想起究竟是什么时候听到的了？”
“没错。”孟音和韩承嗣对视了一眼，“你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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