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鱼一隻 图|若言
金庸笔下的女子，是姹紫嫣红的。
金色的赵敏，
白色的小龙女，
青色的周芷若，
粉色的郭襄，
紫色的袁紫衣
……
这些美人通常不是小龙女这样的清丽绝俗，就是赵敏这样的明媚如花。碰上金花婆婆黛绮丝这样的，年轻时候也一定是“凌波仙子”般名动江湖的大美人。就连难看的殷离，也是后天毁去了貌美。
只要有戏份重的女子登场，金庸一定会花大功夫描述其容貌之美。
但是有一抹与众不同的，恰似原木的本色。
那村女抬起头来，向着胡斐一瞧，一双眼睛明亮之极，眼珠黑得像漆，这么一抬头，登时精光四射。胡斐心中一怔：“这个乡下姑娘的眼睛，怎么亮得如此异乎寻常？”
见她除了一双眼睛外，容貌却是平平，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的，头发也是又黄又稀，双肩如削，身材瘦小，显是穷村贫女，自幼便少了滋养。
她相貌似乎已有十六七岁，身形却如是个十四五岁的幼女 。
除了有一双朗似秋水的眸子，十足一个丑女。
这个女子名叫程灵素。
名字摘自《灵枢》、《素问》两本医学名典。她是孤女，师从医学名宿“毒手药王”无嗔大师。
没有一副如花似玉的皮囊，没有武功盖世与才华无双，只有可怜的身世和孱弱的身体，以及，光芒盖过主角的“冰雪聪明”和“心思缜密”。
朴实无华中自有一种东西，深深触动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我师父他老人家谆谆告诫我们，除非万不得已，决计不可轻易伤人。晚辈一生，就从未危害过一条性命。”她有着最厉害的用毒功夫，却处处以德化怨，绝不滥伤无辜。
她宽恕作恶的师兄师姐，救治作乱的小铁，替弱者王铁匠出气，援手替姬晓峰疗伤。她生前从来没乱下一次药，也不曾杀死一个人。
程灵素 手绘|若言
与黄蓉通晓天文地理，排布出奇门五行的聪明不同，
程灵素用她那双明澈的眼睛以一个旁观者的冷静姿态，洞若观火。
她惩治江湖恶人，攻破掌门人大会，诛戮叛徒。
聪明的令人望尘莫及，但她从不炫耀，默默地做着一切。
当胡斐问起人们千方百计争夺的《药王神篇》，程灵素大大方方拿出来给他看，虽然她只跟胡斐相处了两天。她就是这样简单朴素直率。
她为救胡斐故意指错药王庄的方向并馈赠兰花，使他们晚上才能到达药王庄，这样兰花便能克制血矮栗的毒性。
胡斐想求她出谷为苗人凤治眼睛却又难以开口，程灵素一眼看出。但在她准备扎针，叫他“放松全身穴道”时，胡斐却怕程灵素欲加害苗人凤。程灵素又看出了胡斐的心思，她不仅没有怪他，反而问胡斐：你说我是好人呢，还是坏人？
这样一个坦荡有义的女子，面对痴恋着的胡斐，却从不敢去索取。
“我八岁的时候，拿妈妈的镜子来玩。我姊姊说：‘丑八怪，不用照啦！照来照去还是个丑八怪。’第二天，家中的镜子通统不见啦。”胡斐道：“这倒奇了。”程灵素道：“一点也不奇，都给我丢到了井里。”她顿了一顿，说道：“但我丢完了镜子，随即就懂了。生来是个丑丫头，就算没了镜子，还是丑的。那井里的水面，便是一面圆圆的镜子，把我的模样给照得清清楚楚。那时候啊，我真想跳到井里去死了。”
作为一个连镜子都不敢照的淡薄又坚强、矜持又倔强的女子，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底气。更别提胡斐身边还有美丽动人的袁紫衣和秀气高华的苗若兰了。
所以程灵素会不经意地问胡斐：幸亏兰花好看，如果不美，你就把它扔了是不是？
当胡斐中了剧毒后，程灵素舍弃自己的性命，为他吸出毒血。临死之前，她还精心布了一场局。利用七心海棠制成的蜡烛，杀死了叛逆师门恶性难改的师兄和师姐，替师父清理了门户。熏瞎了石万嗔的眼睛，好让胡斐伤好后去报仇。
程灵素以清明之姿让自己溘然长逝。
我不喜欢“玛丽苏”，同样的，也不喜欢“杰克苏”。
但是人总是盼望有更多的人会喜欢自己。
作为古往今来作者们的习惯，金庸亦不能免俗。他让英雄们身边围绕着很多红颜知己。
他让默默写着“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程英做了杨过的妹妹，又让“在爱情上放弃了进攻”的程灵素做了胡斐的妹妹，最后让程英淡淡来去与杨过生离，程灵素牺牲自己与胡斐死别。
人们喜欢赵敏，因为她干脆利落，人们喜欢任盈盈，因为她春风化雨。
都是“用情至深”的女子，程英程灵素惹人心疼，刻画了最热切最高尚的女子，金庸不该让程英程灵素们最绝望最凄伤。
金庸说，在写《飞狐外传》时，写到“程灵素”常不能自抑地流泪。
六神磊磊说，如果程灵素能开口：“胡斐，我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就没有遗憾了。
而那时，她的命运能改写吗？张爱玲说：没有一个女人是因为她的灵魂美丽而被爱的。
脑海里浮现出程灵素的样子，“她肌肤黄瘦，本来算不得美丽，但一笑之下，神采焕发，犹如春花初绽”。
人间不仅仅是为那些美丽的人准备的，如果真心希望构建一个人人都幸福的世界，方法只有一个：爱上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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