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荒瘠土地上,最后一朵红玫瑰。
——聂鲁达
玫瑰到了花期,我很想你。
——北南
当我说出「你」这个字
我的意思是,一百个宇宙
——鲁米
《广东诗歌精选》
我想我并不善于抒情
我总有着不合时宜的腼腆和沉默
然而,无边的栅栏,你还横在那里
横在我们中间,活生生地把我们隔开
让我们一部分圈养,一部分自由
《最好的时光》
世俗的尘埃一再蒙住你的面孔
正像我遥远的青春落满了你的影子
但此刻,我迷恋过的时光倾空而泻
十二个天使列队鸣乐
你微笑,黑皮肤的卷发男人
你转动椅子并按下火机
点烟,看我
我开始脸热心慌
想你俯身吻我的样子……
我在等待,数着光阴,像从前那样
一年,十年,十五年……
你想象一下,这些年
一个穿行于人世间的懵懂孩子
抱着猫,像你抱着我
《秋痕》
熨平褶皱的逻辑
我伸出了
温烫的触须
比孤独更孤独。
我们遭遇了爱情,却
无法让它清澈见底
我的灵魂,安装着迷人的开关
而它,更适合逆反。
开启与关闭,都让我轻易跌倒
从一块疤,到另一块疤
我们企图将自己指认
在一片枯叶的脉络里,清晰旅行
伟大的事物并不见得比平凡之物
更好辨认。匿痕中的形而上学
我们在落叶的轨迹中,抽象地活着
《所有过往的日子》
石阶一级接一级,陡峭的坡
停靠着松软的阳光
恰在此时,黄昏的醉意弥漫开来
樟树、繁花满树的灌木丛
收拢闪闪发光的新叶
我们一前一后
像两株不合群的植物,沉默寡言
远山归于安宁
偶遇素不相识的行人
怀抱一堆竹笋、蕨草,或翠绿野菜
后来,我们说到年少时
没有瘟疫、灾难、逃亡或历险
犹记得,十年,或是二十年前
读洛夫先生的《金龙禅寺》
我也像“一只惊起的灰蝉”
——所有过往的日子
原是你我奢华
而又无法珍惜的青春
我不愿停止阅读。不说
纯粹的热爱高于一切教义
更不愿合上这杳如星空、近若脉息的
共同一页
《炉火》
听着:生活像一个火炉,
有些人围着它坐,享受温暖,渐渐感到疲乏,
渐渐把含糊的话留在唇边睡去。
另一些人在户外,在寒冷中,
他们甚至不用走近炉火,哪怕只远远地
看见火光,已感到一股温暖流遍全身。
《安娜·卡列宁娜》
朵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最要好的朋友,她的妹妹,要走了。而她的日子仍不好过。和解以后,她跟斯捷潘·阿尔卡季伊奇的关系只是她在委曲求全。安娜所做的弥合看来并不牢靠,家庭的和谐仍在老地方出现破裂。也说不出有什么确凿的事情,只是斯捷潘·阿尔卡季伊奇几乎是从来也不落家,钱也几乎是从来没有,朵丽成天地痛苦,怀疑他并不忠实,她已经不许自己再去这样想,生怕体验那种嫉妒的痛苦滋味。那第一次的嫉妒心的爆发一旦过去,就再也不会重演了,即使是又发现了不忠,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对她产生影响了。如今再揭发出这种丑事来,只不过破坏一些她的家庭生活习惯而已,她就让他这样来欺骗自己,心里瞧不起他,而又更加为自己的这个弱点而瞧不起自己。再说,这样大一个家,不停地有些烦心事要来折磨她:一会儿,婴儿没喂好;一会儿,妈妈走了;一会儿,就像这样吧,一个孩子又病了。
“可是你能理解吗,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丑恶的、讨厌的、拙劣的,首先是我自己。你不能想象,我对每件事情都抱着多么丑恶的想法。”
……“我见不得那些所谓的求婚者。我觉得他们老是在量我的尺码。”
起初安娜真心相信,她对他如此放肆的追求是有所不满的;但是从莫斯科回来后不久,她去参加一个晚会,原想在那儿可以遇上他,他却并不在场,她便心中怅然。她由此彻悟,原来她是在欺骗自己,原来这种追求不但不令她厌烦,而且正是她生活中全部乐趣之所在。
“爱……”她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慢慢地重复着他说的这个字,就在她解开了花边的那一刹那间,她突然又说了句:“我之所以不喜欢这个字,是因为它对我的含义太多了,比您所能理解的要多得多啊。”于是她向他的脸上注视了一下,“再见!”
大多数羡慕安娜的年轻女人,早已经厌恶人们一向说她正派了,现在,面对她们所猜测的事,一个个都非常高兴,她们只等社会舆论一旦确实转了向,便来把自己的全部轻蔑倾泻到她的身上。她们已经准备好许多块污泥,时机一到,便向她摔去。大多数上年纪的和身居高位的人对于这件酝酿中的社会丑闻则深为不满。
除了公务和社交之外,伏伦斯基还有一件占着心的事——玩马,他是非常爱马的。
今年预定要举行一次军官的障碍赛马。伏伦斯基报了名,还买了一匹英国血统的纯种牝马,虽然他正在恋爱,但他仍然热烈地不过也是有节制地醉心于即将举行的赛马……
这两种热情并不相互妨碍。相反的是,他需要一种不受他恋爱影响的事务和追求,让他可以摆脱开那些过于激动的感受,使精力得到恢复,也使自己得到休息。
对,说来说去总是老一套。所有的人,他母亲,他哥哥,所有的人都认为必须插手来干预他恋爱的事。这种干预在他心中引起一种愤恨——一种他很少体验到的感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人人都认为有责任来关心我?他们干吗老是揪住我不放?是因为他们发现,这是一种他们所不能理解的事。假如这是一桩平常的、庸俗的、上流社会的男女关系,他们也许就不会来烦我了。他们感觉到这是一件与众不同的事,这不是儿戏。这个女人对我比生命更加宝贵。正因为不理解这一点,所以他们会感到恼火。不管我们的命运现在和将来会是怎么样,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我们不会去抱怨它。”他说,在用“我们”这个词时,他是把自己和安娜联在一起的。“要他们来教我们怎么生活吗?不。他们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幸福,他们不知道,没有这个恋爱我们就既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就等于没有活着。”他想。
所有这些话她都说得很快,很开心,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辉;然而如今阿历克赛·亚历克山德洛维奇并不认为她这种语气有什么值得看重的地方。他只是听见了她在说话,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并不去推敲弦外之音。他只简单地回答她,但是仍用开玩笑的口气。所有这些谈话中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然而后来,每当安娜回想起这个短短的场景,她都羞愧得痛苦难言。
当一切都安排停当、各得其所的时候,吉蒂感到非常的无聊,尤其是公爵又去卡尔斯巴德了,只留下她一个人跟母亲在一起。她对这些她所认识的人并不感兴趣,觉得他们都是老一套,毫无任何新鲜感。
除此之外,她不能吸引男人还因为,她缺少着那种在吉蒂身上太多的东西——被抑制的生命之火和对自己魅力的自觉。
吉蒂非常得意地望着自己的朋友。瓦莲卡的技艺,她的嗓音,她的容貌都令吉蒂赞赏,然而她最为赞赏的,还是瓦莲卡的仪态,这姑娘显然不把自己的歌唱当一回事,别人的赞扬她毫不放在心上,她好像只是在问:还要我再唱吗,或者够了?
“这要是我的话,”吉蒂暗自想着,“我看见窗子外边聚了这么多的人会感到多么自豪啊!可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只不过是想不拒绝我的maman,让她开心。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她怎么会有这种漠视一切、超然物外的力量?我多么想知道,想跟她学会啊。”吉蒂眼望着那张安详的面庞,心中这样想。公爵夫人要求瓦莲卡再唱一支歌,瓦莲卡便又唱了一支,唱得还是那么平稳、清晰、优美,直立在钢琴旁边,一只瘦瘦的、被太阳晒黑的手在钢琴上打着拍子。
看她的朋友耍小孩子脾气,瓦莲卡想笑,但是她怕伤害吉蒂的感情。
不是说缺少善良、诚实、高尚的意愿和趣味,而是缺少生活的力量,缺少所谓的心灵,缺少一种志向,这种志向可以让人从摆在面前的所有数不清的生活道路中选中一条,并且只企求这一条。他了解哥哥越多,便愈是发现,谢尔盖·伊凡诺维奇以及其他许多公益活动家并非从心灵上全神贯注地在热爱公益事业上,而是从理智上判断出,致力于这种事业是很好的行为,他们只因为这个才从事这种事业。使列文对这一看法确信不疑的,还在于他注意到,他哥哥对于社会公益问题和灵魂不灭问题,一点儿也不比他对一局象棋或是一部新机器的精巧构造更关心。
他们就这样割完了第一行。这长长的一行列文觉得特别地吃力,所以,割到地头时,当基特把镰刀往肩上一扛,迈着缓慢的步子,踩着自己鞋后跟在割过的泥地上留下的脚印往回走,列文便也一模一样地学着他踩着自己割过的泥地慢慢往回走。尽管汗水大滴大滴地在脸上滚,从鼻子尖上往下落,脊背全都湿透了,好像浸过水似的,他倒觉得非常地舒畅。特别令他开心的是,他现在知道,他能顶得下去了。
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只求不落在庄稼人的后面,并且尽可能地把活干好些。他耳朵听见的只是镰刀的飒飒声,眼睛看到的只有面前逐渐远去的基特挺直的身躯、一片半圆形的割过的草地、迎着他的刀刃慢慢地起伏着倒下去的草和野花小小的花朵,再就是自己前方这一行的尽头,到那里就可以休息了。
在干活的中间,他突然觉得,热汗淋漓的脊背上有一种愉快的清凉感,他不明白这感觉是从哪儿来的。磨镰刀的时候,他抬头向天空望了一眼。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正涌上头顶,落起大滴的雨点来。有几个农民走过去把外衣拿来穿上;别的人都跟列文一样,享受着愉快的清凉,只快活地耸一耸肩膀。
他们一行一行地割下去。有的行长些,有的行短些,有的草好些,有的草坏些。列文已没有任何的时间感,根本不知道现在是迟是早。此刻他身上正开始发生着一种变化,他感到干活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快乐。当他正干得起劲的时候,有几分钟他会忘记了自己是在做什么,这时他顿觉轻松,也正是在这几分钟里,他割的那一行几乎像基特那一行一样地平直干净。然而,一旦他想起自己是在做什么,开始存心干得好一些的时候,马上他便体验到这劳动全部的艰辛,他的一行也就割得不好了。
列文解开马,骑上回家去喝咖啡了
谢尔盖·伊凡诺维奇才刚刚起床。列文喝过咖啡又去割草了,这时谢尔盖·伊凡诺维奇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到餐厅去。
当他不得不停止这种已经成为下意识的动作去思考的时候,当遇上一个小土堆,要割掉上面的草,或是要割那些难割的酸模草的时候,他才会感到有些困难。老人家干起这个来却很是轻松。遇上一个土堆时,他便改换了动作,有时用镰刀根有时用镰刀尖,从两边下手,嚓嚓几下子,就把个土堆割净了。而且,他一边这样割着,一边还老是察看和观望着他前面有些什么;他有时摘下一个公鸡果,自己吃掉,或是给列文吃掉,有时用镰刀尖挑开一根树枝,有时去窥探一只鹌鹑的小窠,看母鹌鹑钻出窠来从他镰刀刃下逃掉,有时捉住路上的一条蛇,用镰刀当叉子把它举起来给列文看,再把它甩掉。
他身后的列文和那个年轻小伙子要这样改变动作都很难办到。他们两人调整好一种动作便紧张地干着,干得心急火燎,没力气去又改变动作同时又观察前方。
五分钟后兄弟俩在餐厅里会面。虽然列文觉得好像他并不想吃饭,他坐下来吃,只是为了不让库兹马觉得委屈,但是一吃上嘴,他马上觉得这顿饭特别的香。谢尔盖·伊凡诺维奇含笑地看着他吃。
在这两张面孔的表情中,洋溢着一种强烈的、刚刚觉醒的、青春的情爱。
有些农民为分草的事跟列文争得最凶,他们当中的几个人,就是他得罪过的或者是想要欺骗他的那几个人,这会儿都快活地向他鞠躬,显然没有也不可能对他怀有任何的恶意,他们既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的悔恨,也根本记不得他们想要欺骗过他。所有的这一切全都淹没在这片欢快的共同劳动的海洋之中了。上帝赐予岁月,上帝赐予力量。岁月与力量全都奉献给了劳动,劳动本身就是奖赏。而为谁劳动?劳动的结果如何?都是些无关紧要、微不足道的考虑了。
当她想到伏伦斯基的时候,她好像觉得,他并不爱她,他已经开始把她看作是一个累赘了,她不能把自己交托给他,于是她因此而对他感到一种敌意。
看过那封信,他抬眼望着安娜,目光并不坚决。安娜立刻就明白了,他自己早已经考虑过这件事。她知道,不管伏伦斯基会对她说些什么,他说的决不会是他心里全部的心思。于是安娜明白了,她最后的一线希望落空了。这结果不是她所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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