趺坐在自己的孤独国

龙应台说，如果没有诗，周梦蝶只是被时代拨弄的退伍军人，骑楼下的小贩，或是残酷时代的风中蓬草，他的孤单身影将是岁月的凄凉与人生辛酸。可是，因为有诗，他成为一种态度，他的一生清冷也成为美学。尝想过，孤独是一双没有太多情绪渲染的眼，那眼波里淌着的是一片苍茫的空白甚至有几丝阴翳的天空。那里没有变幻多姿的云朵，没有让人触目惊心的电闪雷鸣，没有只一瞥就温柔了半个心间的阳光，只是一片空白。但我喜欢这样的空白，也享受这样一份孤独，这片天空是未经染指的留白，延展出想象的世界比现有的景致更令人着迷，我看到千年前神话匆匆离去残留的背影，看到留在诗里被我们遗忘的情绪，看到疲惫的云儿都睡着了，看到赤裸的心在尘间安静地沐浴。一袭藏青长袍，裹着仙风道骨，一个暗灰提包，塞满全部家当，周梦蝶带着一双漠然的眼和孤独的身影穿行过这人间，在骑楼下的书摊旁留下冷肃深沉的诗句，在川端桥的夜晚守护着浑凝而囫囵的静寂，那双看似哀倦的眼不停歇地探寻着纯粹的美与思考，没有太多表情的孤独里氤氲着交织盘旋的思想。无数的诗记录着他眼中的空白，他有时会想到今夜乞力马扎罗山最高的峰巅雪深多少，须髭奋张的锦豹踌躇其旁，他会在清水游鱼划过的浪花里想起濠上哲人的雄辩，那时他清楚的知道他们也知道他知道他们知道 ，他会想到爱因斯坦玄而苍凉的笑，想起哈姆雷特，想起惠特曼，他安静地趺坐在自己的孤独国里，以雨伞做手杖，轻轻敲击青苔下的石阶，清脆的哒哒声和着雨声消散在历史的长廊。前两天看到亚历桑德拉的几幅画，主题是不高兴女孩，其实她们并不是一个个拖着沉甸甸悲伤的身影，只是她们大多是有着浅浅雀斑没有笑容的女孩子，一个人默默吞下所有的不开心，一个人看书听音乐，沉默地独处。当我看到这些图片的时候，并不会因为缺失了明朗的快乐而压抑，相反，我感到很舒服，而且她的画带给我了一种新的概念，那就是减压其实可以从卸掉笑容，离开人群开始，当我们觉得累了，不如就这样安静地做一个不开心女孩，冷漠眼看世界，包裹在厚厚的大衣里舒服地过冬天，在世界喧闹之前早早醒来，在人群里偷偷溜掉，给自己一个独处的空间，趺坐在自己的孤独国里，想一些遥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