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

    满大街都是流浪者，这是种社会常态。无人关心甚至像一个隐形人的流浪者们，与匆匆忙忙的行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伸手要钱也罢，跪在坚硬的石板路上也罢，一张不知从何而来的废旧报纸披在身上，那是流浪者的日常。

　　而让我难忘的是，就是在这样的流浪者人群中，有两个格格不入的家伙引起了我的注意和同情。

　　老三，外地人，真名叫什么我没有问过。经常和这些流浪者打交道是没有必要了解太多的。老三长不难看，甚至还有点艺术家的气质。他和其他流浪者不同的是他有一把二手吉他和一个破旧音响，而他就是凭这一技之长在流浪者里混出了点名堂。

　　老三来这个城市是一年前，听说从乡下来打工结果老板跑路没给钱，他只好开始乞讨。起初会捡拾些垃圾废品，这些对于一个乡下的孩子也算不上什么困难，但是任何事情都是要讲规矩的——捡垃圾也是分片区的。老三被他所在的片区的几个负责捡垃圾的流浪者暴打一顿，之后又饿了一天半。

　　老三觉得生活在欺骗自己，他愤恨他想哭。最后想逃离这个城市的时候，竟然鼓起勇气拿起了一直视如珍宝的二手吉他和音响在人民广场上唱了起来。

　　老三唱歌唱的不错。更何况老三动了真情，眼泪一下一下的流出来。路过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卖唱的，不少人驻足观看。凑巧老三的吉他包就开着，于是乎在老三四五首歌结束之后他竟然发现吉他包里差不多有了一百多快。老三觉得这是条路子，总比要饭要钱还被打强。于是乎老三又留了下了，基本每星期定时周六晚上到人民广场来弹唱一下，而其余时间则边找找工作边在街边卖唱。

　　第一次见老三也就是在人民广场，正好我和其他几个同事肚子略饿，就跑去那边买了块鸡排吃。谁知道音乐就响起来，正好是阿肆的《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非常应景。于是我就跑去看。

　　之后再一次见到他是上级要求搞一个“肃清行动”的时候，因为上面可能有大领导要来视察，让我们把这些流浪者和“城市垃圾”一次全部“清扫干净”。也正好就在“肃清活动”中见到了老三，正在和那些脏乎乎的流浪者窝在一起聊天。而眼前这人就是那天在人民广场唱歌的小伙，自己听了好几首歌也没给人家钱，于是就悄悄地把他放了。

　　老三很懂得感激，因为没有留下什么电话，老三为了感谢我在人民广场连着唱了五天的歌，嗓子都哑了。而我自然也是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听完他的歌给了他手头里仅有的七十元。

　　而老三当时向我鞠了一躬，眼里含着不少泪水。我自然也是有些感动，不过多少又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想着可能是这七十块钱的缘故，谁都会见钱眼开。

　　然而老三放下吉他就跑到旁边买了两块鸡排，用的正是那七十元。而他把一快鸡排留给了自己，另一块连着剩下的钱给了我。之后便收拾东西向我告别。

　　我自然也是大为震惊，还没等缓过神来老三已经离开了。留给我的，只有他道谢的话和他寂寞孤单的背影。

　　 另一个则叫刘二睿。名字着实有些土气。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我估摸大概六十七八左右。刘二睿以前是城里人，但据说和儿女关系有些矛盾，后来矛盾激化就自己离家出走了。老头很固执，而自己的儿女也很没有良心，老头走了以后竟也没去找过。

　　老头比起其他流浪者有三个不同的特点，一是他不爱多说，乞讨时也比较随意，根本不在乎；其二是他有个唢呐，这个唢呐是他自己靠乞讨的钱买来的，而他却又没学过，就自己琢磨着吹。街上吹，乞讨的时候吹，吹的虽然不咋地但还是有模有样；其三便是他爱干净，一个老乞讨者还顾虑到很是不得了，其他的流浪者还故意打扮脏一些好骗去同情心，刘二睿却洗干净手和脸，似乎是有人刻意要求他这样。

　　第一次遇到刘二睿是在我正好去赴约某个聚会的时候，因为要喝酒所以我刻意选择走路。没想还没到，饭店对面的街道上就已经全是唢呐声。自然就是刘二睿在吹。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软还是出于职业毛病，刻意向着他走去。远处看到不怎么，近了看不仅打扮干净，还吹得一脸享受。

　　我看着着实有些可乐，竟掏出本来是要坐公交车的两块钱给他。但一看他面前要钱的大铁盆里什么都没有。我又软了下心，多掏了出一块给他。

　　可他吹唢呐很入迷像是没察觉到我的存在，一直吹。而我也就一直看。周围不少人故意躲开，害怕这个坐在地上的老人是不是有毛病，吹着唢呐难听刺耳，虽然有点旋律但只让人心里厌烦。

　　等他看到我和盆里三块钱，他朝我微微一笑表示感谢，而此刻正好起风，一阵大风刮得措不及防，夹带着少许泥土和沙石扑面而来。而我立刻转身害怕吹到眼睛里少许灰尘，否则自己很吃不消。

　　而老人则是不换不慢，拿起铁盆里的三元，整整齐齐的叠起来收到了上衣的口袋。三张绿色的纸币在他手里被叠的方方正正，而我也一时间忍不住想多看两眼而把身体又转了回来，搞得两只眼睛都进了灰尘眼泪直向外流。模模糊糊看着老头有种看见某种社会阴暗下不一样的一面的，一时不住地全身颤抖。

　　之后也遇过几次刘二睿，当然是作为他在乞讨我在工作的时候的遇见。然而每一次我和同事把他刚走之前，他都会给我一个善意的微笑然后自己离开。

　　我不知道我自己所做是否正确，将一个城市更加变美而赶出那些无辜的流浪者。虽然这是我的工作，虽然这是合情合理，但是老三和刘二睿给我的感觉的的确确有些痛苦和感动。

　　的确城市流浪者很多，但是不可否认我们也是流浪者。他们是被现实所困惑，我们是被生活所困惑。我想，某天我也变为流浪者的时候，能有几个善待我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