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否定可以走向肯定,但是从肯定却走不到否定。不过,不经过否定的肯定并没有错,只是有些单薄,配不上残酷无情的真相。
肯定是否定的慈悲,否定是肯定的真实。它们正如希望与绝望的关系,“经历过绝望的希望才是真实的,它是淡淡的、微弱的火苗,但永不熄灭。”(《鼠疫》)
幸福,也必定从否定意义出发,最终达到超越的肯定。
生命的最大否定就是时间。每个人都必定被时间束缚在当下,无法挣脱,我们永远在时间洪流的挟裹中,依附着时间在当下的不断流动,从过去走向未来。在三维空间中的我们,没有任何人能够逃离时间的无限否定。
而幸福,它被时间紧紧攥住,逃不出时间的魔爪。在它巨大的手掌中,只有一条小小的裂缝被撕开,让幸福能得以喘息、见得一丝光亮。
这条裂缝,正是当下。时间将我们束缚在当下,这里也因此成为幸福唯一的生存空间。人类和其他任何物质一样,仅仅存在于当下,在时间的浩大力量中无比卑微。
但人类有所不同,我们足够狂妄,因为我们觉得自己能够思考。于是,我们往思维这根稻草中塞进了过去、填进了未来。
二者似乎如此明亮、如此张扬,以至于我们几乎遗忘了这样一个事实:过去和未来仅有的一丝现实性和真实意义,也都是从当下借过去的。借走的东西,终究是要还的。它们只有使用权,而没有所有权。
正是这种狂妄,助长了思维日渐膨胀的野心。它本是我们的创造物,却在我们的纵容下,企图占领我们的全部意识世界。这种野心使它不择手段、使它逐渐狰狞,使它不惜一切手段,宁愿将我们拉进深渊,也要在我们坠进地狱之前,占据我们的全部身心。
逐渐地,我们深陷于思维为我们虚构的过去与未来中,而忽略了幸福的唯一道路,即专注于当下。
“‘现在’尽管是如何的稀松平常,也总优于过去的最高价值,因为前者是现实的,两者之间的关系,如同‘有’之对于‘无’。”(叔本华)当我们明白了时间的唯一真实就是当下,从而不为思维所困,才有机会敲开幸福之门。
所谓“一念成佛”,不再妄想挣脱当下之时,我们才能融入当下,享受真实的幸福。先臣服,方能征服。只有明白“可怜身是眼中人”,方可“偶开天眼窥凡尘”。
完成上述基础后,我们方可开动思维,使过去与未来更好地为当下服务。但要时刻谨记,当下才是本质,过去与未来的河,只有流到当下的海中,方可显出其意义。
但无奈,过去和未来都与我们自身关联太大。而人类又过于自恋,凡是牵涉到自己的事情,就容易迷失、困惑,甚至误入歧途。
思维虽依附于我们而存在,但全然不顾自己的虚幻本质,张牙舞爪地想让我们窒息,以此来彰显自身的力量。它总是急切地想要证明自身的存在,就像是一个缺爱的孩子,无时无刻不想窜出来,大声叫喊:“喂,我在这里,快看我!”
但我们时刻要牢记,自身才是思维的主人。若被它控制,深陷于过去的欢乐或者痛苦之中,都不可能走到幸福的彼岸。“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百年孤独》)
过去只有脱离了思维的控制,回到我们的掌控之下,方可发挥其积极作用,比如包括“怀念”在内的积极情感体验。但作为时间环的前端,其最重要的作用还是“前车之鉴”。
“如果你希望现在与过去不同,请研究过去。”(斯宾诺莎)人这个生物,说复杂也没错,毕竟是众多偶然下的结晶、是“自然界的皇冠”(巴甫洛夫),至今我们也无法从科学上解释自身的众多现象。但是,如果将人的行为单独拿出来研究,就会发现它具有很强的规律性。
而未来,虽说它和过去都是我们思维的产物,但还是有很大差异的。过去是时间的弃儿,但未来是时间的重生。我们可以埋葬过去,但不可能葬送未来。因为未来早晚会成为新的当下。
我们应该使未来服务于当下,毕竟当下才是本质。“对于未来的真正慷慨在于将一切献给现在。”(加缪)但是,由于未来的“当下性质”,我们不得不将一部分思维贡献给未来。于是,我们思考、规划,企图让未来看起来更有希望、更值得去过。
不过,同时也要警醒一点。未来虽然是“预备的当下”,但在当下的思维中,未来是众多可能性的集合。随着时间飞逝,这些可能性也会逐渐流失,最后剩下的那种,才能成为真正的当下。所以要控制好这个度,不可让虚妄的可能性吞噬了唯一真实的当下。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们在时间中跌跌撞撞地生活着,每前进一点,生命就流失一分。我常感到无力的悲悯,想在夜晚长啸,想无所畏惧地悲鸣,但无奈肉眼凡胎,只能生活在桎梏之中。
所谓幸福,也不过是在无限的否定中找到的那一丝丝的肯定。巨大手掌的裂缝中,透进来一点微光,在漫漫长夜中无比明亮。
黑吗?当然,夜晚哪有不黑的。哭泣也没有用,在黑暗中谁会在意你?只看着那一点点光吧,看着、看着,你就笑了。
是开心吗,是希望吗?
不,只是哭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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