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护士，看到今天来打针的女人，心里触动很大。
活得如此痛苦而没有质量。
一个男人推着轮椅走进来，轮椅上躺着女人（是他老婆），被被子包裹着，只露出脑袋。旁边女孩十七八岁模样（他女儿）跟随着。
他们是来给他老婆输白蛋白的。
男人把他老婆推进观察室。女儿来交费。
“是居民医保吧？”我问。
“嗯。。。。是的。”女儿像神游突然惊醒回答到。
“要交十一块九。”我告诉她。
“是手机支付（weixin或支付宝）还是现金？”我问她。
她半天没回答。
“手机。。。。”男人从观察室出来替她说。
“手机。。。。”女儿像回过神来轻轻的道。
她把手机放在台子上，开始在身上口袋里掏啊掏啊！掏出了揉成乱团的卫生纸，掏出来又塞进去。
“我钱呢？。。。。”她低声喃喃。
男人在傍边麻木的看着。
他女儿掏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
拿起手机低着头看，眼睛要挨着手机屏了，是近视眼。
手指在手机屏上不停的划动着。我知道她在找付款码。
“哎。。。。。。”她发出轻微的无奈的叹息声。
“哎哟，哎哟。。。。。”观察室的女人，一声接一声的呻吟着。
“别喊了。。。。。”男人转过身朝着他老婆喊到，语气明显的厌恶。
立刻没声了。
“什么地方疼？”我问，医保卡上显示女人49岁。
这年青就中风了？中风怎么会疼？我很奇怪。
“牙齿疼。”女孩含糊着说。像极不情愿说似的。
牙齿疼，怎么需要坐轮椅？我更加疑惑。
我在治疗室准备着，透过玻璃，看到女儿凑到爸爸身边嘀咕了几句。
然后走到垃圾篓边，弯着腰，低着头，像在找什么。
似乎没找到，走开，又走回垃圾篓，又走开。
原来女儿掉了二十块钱。
我问她哪里掉的，她说省rm医院。
那干嘛在这里找？
爸爸麻木，妈妈躺轮椅，女儿精神恍惚，这是怎样的一家人？
“牙齿疼这么厉害？”我边给女人打针，边问。
女人被被子包裹着，脸几乎被口罩遮着。头发凌乱，额脸有微汗，有几指头发凌乱的粘在脸上。眼紧闭，皱纹深锁，脸颊肌肉痛苦的抽搐着。
我把她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手背的皮肤褐色，没有一点光泽和弹性，这就是久病缠身营养不良即将频临死亡的手。
我摸着，有点慎人。
“压疮疼。。。。。。肾衰竭。。。。。”男人含糊不清的说。
压疮疼，我听成牙齿疼。
“医院说。。。。肾衰竭了，留不住白蛋白，要补。”男人低声说。
“压疮要换药，要两个小时翻身，保持干燥清洁。”我指导着。
“是，医生是说要换药，也要补白蛋白。”女儿说着。
“是要她翻身。”女儿木讷的说。
“你们帮她翻身。”我说
“帮她翻了，她又倒下来。”女儿说。
她没劲，支撑不住？需要你们一直帮忙。不是翻过来就放手的。我说。
我给女人打针。
男人站在他老婆右边，离得远远的。
女孩站在妈妈后边，离得远远的。
父女俩都不靠近女人。
女人发出一点响声，父女俩毫无反应。
女人发出呻吟声，父女俩一脸厌恶。
“先说肾坏了，留不住蛋白，后来查，有蛋白，很低。”女儿说。
“你们可以查吗？看蛋白补够了没有？”女儿问我。
“我们这儿不能查。”我告诉她。
她似乎有点失望。还是关心她妈妈的。
“哎呦，哎哟。”女人又开始呻吟。
“别叫了，烦死了。”女儿厌恶的朝着妈妈低喊着。
“哎哟，哎哟。”女人继续呻吟着。
“不要叫了，还叫，不带你来打针的。”男人威胁道。
女人没声音了。
女儿跟她爸爸说话，就凑近他身边，一下充满活力。
跟她妈妈，就远远的站着坐着，默默失神的看着她的背影。
针打上了，男人离开了。
我看到男人站在大厅外面，身子缩着，两手抱着。
外面在下雨刮风，有点冷。
他木桩子似的站着，突然受惊的抬头，左望望，右望望，前望望，似乎又什么都没看。
女儿推门出去看他，他要女儿把伞拿给他，他先回去。
女儿又折回拿伞给他，他走了。
“哎哟，哎哟。。。。”女人呻吟着，带着痛苦，带着无奈，带着愤怒。
“恩。。。”女人呻吟转为哭泣。那是她绝望不甘的呐喊。
女儿远远的坐着，默不作声。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光彩。
后来男人来了，女儿离开了。
男人告诉我，他老婆患类风湿，吃中药，肾吃坏了。
膝盖肿了，看偏方，肿的地方烂了，现在好些了。
脚水肿没有劲不能走路，手没劲，全身没劲，摊在床上。久了腰背压疮。。。。。。
“上厕所。”他老婆叫着。
“这怎么上？忍一下。”男人不耐烦的说。
一会儿女人又无力的叫着，“我要上。。。。厕所。”
男人没理。
女儿来了。他告诉她，你妈妈要上厕所。
女儿听着，立刻退后半步，头身子向后扭，口里发出：“切，这怎么上啊？”声音充满了嫌弃。
“要她早上起来上的。。。。”女儿责怪着。
“她是这样的，把她扶过去了，她不尿，又尿裤子里。”女儿自言自语。
“哎哟，我憋，”
“哎哟，我要上厕所。”
“哎哟，尿，尿。。。。”女人实在受不了，一直无力呻吟着。
“莫嚷，吵死人。”男人怒吼道。
女人的声音低下去了。紧闭着眼，眉头深皱，非常痛苦又绝望。
“还等五分钟，拔针就可以上厕所了。”我告诉女人。希望给她一点希望。
“可以跟她夹尿不湿，出门时。”我跟男人和女孩说。
他们沉默着。麻木着。
拔针后，我把侧门打开，门傍边就是厕所。
“不好上。。。。。”男人说。
“有马桶，可以坐着。”我说。
“她进不去，得三个人抬着。”女儿说。
“用轮椅推进去，抱着坐上马桶。。。。。”我说。
我把观察室的椅子挪开，方便轮椅过去。
男人推着轮椅，动作很不熟练。
轮椅过不了门。
“从大门走吧。”我连忙说。
我帮忙推轮椅折返，往大门推去。连忙把大门打开，男人推出去了。
他却向厕所反方向推走了。
女人终究没上成厕所。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心久久不能平静。
活人能让尿憋死，女人是多难受多绝望！
看到这一幕，虽然令我难受，虽然我为这个女人的遭遇状态心痛。
虽然我有点责怪这个女儿，怎么这么对待生你养你的妈妈。
虽然我也有点责怪这个男人。
不管这个女人的状态如何糟糕，她毕竟是和你生儿育女的女人，和你同床共枕了二十几年的妻子，怎么能这么对待她。
但我也不想去谴责这对父女。
看女孩的精神状态，恍惚，木讷。
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 ，她一定也承受了很大的精神折磨。
看男人的麻木。
他宁愿在风雨中挨冻，也不愿在妻子身边多呆一会。他一定也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吃中药，”“找偏方。”
说明他在他老婆生病开始也积极的给她治疗。
“省rm医生说”说明他老婆病情恶化，他也带她上三甲医院治疗。
“医生说补白蛋白。”他也买来白蛋白给她输液。也不是没管她。
女儿为二十元钱，到处找。说明他家经济也不是很宽裕。也还在为她花钱治疗。
“三个人抬”。说明他家人也在照顾她。
她的头发虽然凌乱，但很干净。说明有人在经常给她洗头。
她的衣服，裹着的被子，虽然很旧，但很干净，说明有人经常给她换洗。
她的身体，虽然无力总躺着，可是一点都闻不到异味，说明有人经常给她洗澡，擦身。
久病床前无孝子。
没有经过他人苦，就不要劝他人善。不知他人痛，莫议他人短。
想到女人，49岁，正中年。辛苦大半辈子，原以为生活可以轻松了。没想到，病成这样。
连痛苦的呻吟声都不能发出来。
连上厕所，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得不到满足。
最亲的人，给予的除了厌恶就是麻木冷漠。
生老病死，人人都会经历。
让我们锻炼身体 ，健康有质量的活着。
体面的离开。
你们是怎么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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