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日,余怀范爱农。
华颠萎寥落,白眼看鸡虫。
世味秋荼苦,人间直道穷。
奈何三月别,竟尔失畸躬
英伦三月,风雨飘摇。周五,惊闻年轻的同事李•坦拜雅(Lee Tambiah)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不由想起鲁迅先生悼念范爱农的诗句,因为在我的眼中,李和范爱农一样是理想主义的青年。鲁迅先生笔下的范爱农的冷,是因为他炽热的心,容不下大革命时期种种鱼龙混杂的沙子。所以他“独沉清冷水,能否涤愁肠?”。
在英国本地我没有什么好友。如果算得上君子之交的,一个是约翰•罗杰森,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李•坦拜雅了。而他们认识我的契机都是因为他们对开源社区,自由软件不一般的兴趣。若干年前,我们同在一个部门,都是年轻人,李和小罗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也一直没有能成为朋友。李是自由开源软件的狂热分子,而小罗是独立特性,白眼看人的外冷内热型,同事们都认为他很cynical。
李刚到我们部门的时候就兴致勃勃的和我大谈自由软件,还怒发冲冠地和他自己team的同事争论私有软件和开源/自由软件的孰优孰劣,为此甚至伤了和气。同在一个办公室的时候,我们几乎每日都要闲聊,他说的多。我听得多,他开始坚持向自由软件教父RMS看齐,坚持全用GPL兼容的电脑系统。并帮自己的女友装了Fedora,后来是ubuntu。一段时间他积极寻求加入开源项目小组并问我的意见。我是一个中国人,来自一个饱经沧桑的国家,对所有轰轰烈烈的运动存在一份戒心。我觉得自由/开源软件这淌水也不浅,同样理想主义,投机分子和独裁者混杂。太理想主义的开始,往往容易受伤。但是我英文不好,发表不了我的观点,所以就刻了一张纪录片给他看,那就是《REVOLUTION OS》。李慢慢的观念有所转变,但是还是矢志不移的和公司的同事辩论着,有时候大家甚至要避而远之。李的一个女同事是他的大学同学,一次我们闲聊起来,她说李大学时候就是这样,那时候他逢人就宣扬基督教是个布道的狂热分子,但是人很聪明,first class毕业,从事软件开发,我们这个二流学校的毕业生真正能搞开发也是却有才能的了。
再后来,小罗移民去了美国,对他来说“生活在别处”,美国就是他的“别处”。而英国可能就是我的吧。我也离开了那个部门,和李的接触减少了很多。但时不时碰到的时候还会闲扯两句,曾得知他一度加入了gnome网站的维护小组,很是替他高兴。生活的负担渐渐加重,再见面的时候也是匆匆打个招呼。
噩耗传来时,我很是震惊,和旧同事们谈起时,大家都唏嘘不已,都怀念他是个难得的好人。我终于说出他是个理想主义者,而李的Leader说他的执着甚至改变了我们公司最顽固的负责IT的领导,使得我们的电脑系统上开始预装一些开源软件了。至于他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原因,不好妄加揣度。而我一直疑心是形而上的原因,或者至少有形而上的因素在里面。一个明显的线索是在他自杀前的一段时间里面,曾经向年长的同事询问佛教的教义,以希追寻彼岸,寻求救黩。
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理想主义者都是背负十字架在人生的道路上行走。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试图为自己寻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不惧死何惧生。古往今来,伟大的心灵们都曾思考过生存还是死亡,这个古老而永恒的问题,无论它是不是由形而下触发的。而“如今世路已惯”,苟活于世的我,今夜,也只有用此文来祭奠这些孤独而精致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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