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神医冯国忠

作者: 大方fsg | 来源:发表于2018-12-03 13:51 被阅读7281次

     

    冯国忠  摄于1949年

    一.快马飞奔 刑场救恩人

    1955年初春的一天,早上还是红霞满天,到了八点多钟,乌云遮住了太阳,渐渐地,乌云越来越重,重得整个天空似乎要堕了下来。平时热闹的街巷,这天人迹罕见,显得特别冷静。本来人口不多的海盐县城武原镇,人们都涌向三营操场。平时茅草纵生的大操场上,这天人山人海,因为镇压反革命,要开公判大会,有多名土匪、恶霸、反革命分子要执行死刑,过去欺压乡邻,无恶不作,今日绑赴刑场处以极刑,当然一睹为快。其中也有反革命冯国忠。

    死囚们被五花大绑,脖子上都插着崭条,崭条上的名字勾上了红笔,整齐地跪着,执行官望望天空又看了看手表,午时三刻已到。正要下令执行枪决时,只听得一长声骏马嘶鸣,紧接着奔来了一匹紫髯赤马,马背上一位军人大汗淋漓地抬着左手,口中连续不断地高喊:“刀下留人!……”

    顿时,刑场上的执行官不知所措。

    只见军人从马背上跳下来,举着手中文书,大步奔向执行官,连续喊着:“刀下留人!……”

    这位军人手中拿着的是某部首长的亲笔信,大意是:冯国忠功大于过,应免去死刑,上级政府批文即将到来。

    这位军人为何要奔刑场解救冯国忠呢?

    原因是海盐解放前夕,国民政府县长马凭祖闻讯早已逃离海盐,地方武装也没有抵抗,1949年5月7日,解放军23军67师某部从硖石过来,顺利进入县城,同时宣告海盐解放。解放不久,27军79师有一首长带领黄河文工团从上海出发去杭州,途经海盐作短暂停留并对海盐驻军慰问演出,期间首长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不巧的是摔在一树桩上,造成了小肚子(胃)翻身,当天就心下捉阵而痛,而且疼痛难受。次日发热,全身高浮如鼓皮紧,饮食不进,气促发热,面多黑色,病情十分危急。部队卫生员束手无策,找了不少海盐医生也毫无办法,大家心急如焚。生命危在旦夕之时,解放军找到了冯国忠,冯国忠听说为解放军治病就当即赶往军营,诊断后,吩咐解放军将患者吊起来,士兵们哪里容忍郎中要把首长吊起,没人动手,只是对冯国忠怒目相视。首长见此状况主动伸出双手,并有气无力地对警卫员说:“遵从医嘱!”

    可是,警卫员还是不敢动手,首长有些恼火,警卫员才一边绑首长双手一边对冯国忠说:“要是治不了,有你好看。”

    “不得无礼!”首长对警卫员的出言不逊有些生气。

    这位首长是延安干部,经历了抗日战争,参与了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是位战功显赫的干部。警卫员哪敢把首长吊起来?而且也从来没看到过医生将病危的患者吊起来。在习惯的思维中,吊和打往往连在一起,吊起来是一种处罚,只有犯错误的人才有被吊起来。冯国忠的胆子也忒大了,这些解放军个个都是久经沙场,奋勇杀敌的开国功臣,更何况枪林弹雨中过来的首长,尊敬都来不及,哪有将其吊起来的道理。万一真的治不好,又该作何交代?

    冯国忠却胸有成竹,他脱去外衣练了一套拳后,用头对准患者腹部猛顶了一下。和头顶同时是首长发出的“啊唷!”深沉的呻吟,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头也垂了下来。

    瞪着眼监视冯国忠一举一动的警卫员们,一见此状都捏紧了拳头,随时有砸向冯国忠的可能。

    冯国忠却泰然自若,慢吞吞地穿好外衣后就让警卫员将患者放下平趟在硬板上。躺着的首长紧锁眉头,痛苦的表情里伴随着局促的气喘声。

    这时的冯国忠蹬着马步开始运气,然后用双掌在距患者腹部半尺处腾空抚摸,不到两分钟,患者的喘气声开始平缓并慢慢睁开双眼,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痛苦的表情也已消失,并从门板上起来,来回走动了几步,脸上露出了笑容,情不自禁地说:“不痛了,好了,好了!”

    并连忙走到冯国忠跟前,握住冯国忠的双手由衷地说:“谢谢您,神医,神医!”

    这是冯国忠用铁头功将翻身的小肚子(胃)再翻个身,复原后这位首长才得以获救。首长重谢冯国忠后还要给予丰厚的诊费,被冯国忠一一谢绝并当即表示,作为一介布衣,虽不能上前线杀敌,能为解放军消除病痛也是我的一片爱国之心。冯国忠的表述,特别讲到爱国之心的话感动了这位首长,也感动了在场所有的人。首长不知所措,叫警卫员拿来一枚淮海战役奖章,双手捧着对冯国忠说:“战场上我多次险些丢命,今天先生又救了我的性命,无以相报,这枚奖章赠与先生留作纪念。”

    第二天,首长又在军营设宴款待冯国忠,并互留了通信地址。首长离开海盐后和冯国忠有不少书信往来。首长是个讲义气的军人,每一封信都中都流露出对冯国忠医术高超,又有一腔爱国热情的医生救命之恩。当他得知冯国忠因反革命罪要处以死刑时,就命令警卫员骑上快马前来营救。然后才发生了上面一幕。

    笔者在采访中,多次听人讲到以上这段故事,只是内容大同小异。笔者四处核实,没找到相应的证据,而且在医学上也不成立有小肚子(胃)翻身的现象。但是,民间广泛流传的故事,并非无风起浪,只是事隔半个多世纪,当时解救军官的实情被历史的烟云掩盖而已。

    故事成立与不成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冯国忠以高超的医术和刚直不阿的正气,以及医者仁慈之心,书写了他生命中光彩的每一页。

    二. 青春岁月 随时光流失

    冯国忠祖籍山东,1900年6月17日,出生在温州寺前街,1926年5月来海盐,定居于董家弄16号,1981年底,因脑溢血而故。

    冯国忠在世时,对他争议很多,原因是参加过军阀卢永祥、白崇禧的部队,担任过夏超(民国13年任浙江省省长)私人保镖,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参加了民国海盐政府所属的保卫团。用改革开放前的话来说,这些都是反动派组织,参加这些组织的人员都是反革命分子。虽然他早在1942年就脱离所有组织,在董家弄16号开诊所行医。用极左的思维观点,也可以指认他是“披着医生外衣的历史反革命分子”。 事实也是这样,1950年起,就因以上历史原因,冯国忠被判刑还戴上反革命分子帽子管制几十年。这种不顾历史事实一概而论的错误观念,有违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我们评介一个人,特别是历史人物,不能忽略和回避那个时期的历史环境和时代特征。更不能用现代的思维方式去评价历史人物。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冯国忠的大名如雷贯耳,在海盐只要提到冯国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时他在县城北门的城郊卫生所,是个被管制(戴上反革命分子帽子)的医生。除了行医他从不向人谈及自己的身世,同事们都不知道他年轻时的经历,连子女们对他的身世也不甚清楚。

    冯国忠是温州人,为什么来到海盐并生根落脚于此?

    他来海盐之前在干什么?

    医术为何如此高超,怎么学成的?

    这一连串问题无人知晓,他的身世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笔者从小习武,虽然同冯国忠接触过几次,感觉到他开口谨慎,言语极少,除了简单的练功心得,其他闭口不说。因此,对他的生平了解十分浅薄。撰写此文时,经过13个月的走访、收集,本意是尽量把完整、真实的冯国忠记录下来。冯国忠是我们海盐历史上一道独特的且又靓丽的风景,作为海盐子民,有义务也有责任记录和保护好这道风景。

    如今,大家对冯国忠的大名早已淡忘,年轻人根本没听到过冯国忠,甚至连地方文献和海盐史料上也找不到冯国忠的丝毫痕迹。殊不知,他是个名闻遐迩的中医伤科郎中,他独树一帜的医术享誉杭嘉湖以及上海等地。他的闻名是因为他特殊的医疗手段,特殊之处是他的头功疗法。用铁头功疗伤治病,历朝历代都十分稀少。过去伤筋动骨或跌打损伤,郎中们都采用推拿、针灸或拔火罐等的方法治疗。与众不同的是冯国忠用头功治疗,不管多严重的病情,只要他的头功一到就会立竿见影,哪怕用担架里抬进来的病人,他把你吊起来,用头功顶一下,病情就会消除,病人就能走着出去。不管你哪个部位脱骱,冯国忠也是用头功一撞,立即复位。其他部位的伤筋动骨,他的头功一到,也能消除病痛,若再敷上他特殊处方的狗皮膏药,病情康复的更快。因此,海盐不管多偏远的乡村,都会将病人送往城郊卫生院。连外县,甚至外省的病人也纷至沓来,慕名上门求医。特别是上海金山、松江、青浦一带的病人,他们舍弃了上海众多的大医院而到海盐请冯国忠治病,一代延续一代,至今仍有不少病人来海盐中医院请冯国忠的传人顾千里治病。这说明他们对冯氏医术不但信任,还达到了依赖的程度。

    原因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金山钱圩乡因两个生产队因争夺地基而群架,一李姓壮年农民伤势严重,先在金山医院治疗,10天后没效果,而且病情越来越重,再去上海大医院治疗,仍然无效,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人的小伤小痛早已康复,而他因为两肋受伤,全身发肿,肿如刀刺,面白气虚,额角黑色,气喘大痛,呼吸困难。无奈之下,他们慕名来到海盐请冯国忠治疗。冯国忠收治后对这种受伤多日的重症病人,当然不能用头硬顶硬撞,最终还是被他神奇的头功采用春风化雨的方法治愈。

    这桩群殴事件本来就满城风云,冯国忠将病人治愈后,舆论更大,一传十,十传百,从此以后,不但金山的四邻八乡,还传到了松江、青浦、奉贤等地,只要有个伤痛,他们习惯于舍近求远到海盐请冯国忠治疗,而且来海盐的患者都能很快康复。

    外行人只看到他治病会用头顶,其实面对各式各样的病情,不能笼统地一顶了事,一个顶字里面蕴涵着丰富的内容。他的头功来源于他从小练就的浑元气功,治病时集全身内力于头部,通过头部将气功传入病人受伤之处,起到化瘀除疾的效果。还根据病情的轻重缓急和不同的部位,施以不同的内力,有时如金童击鼓,有时如晨风轻抚,有时如铁牛钻山,有时如金刚举鼎,凡此种种不一而施。

    随着时代进步,如今的高科技已经渗透到医疗行业的方方面面,古老的中医技术越来越不被人们重视。用现代人的眼光看,冯国忠把人吊起来用头顶的医疗手段太老式,哪有医生这样残忍地对病人,万一治不好岂不是雪上加霜。而且吊起来再用头顶也不符合科学原理。

    如果你这样认为就大错特错了,古老的中医蕴含着搏大精深的哲理,很多医疗技术和方法,现代科学无法替代,因为技术和科学是两码事。

    如今民间也许还有铁头功,这种铁头功只是用来表演或防身。用铁头功治病却早已失传,这种特殊的医疗技术虽然失传,我们却不能失忆,更不能让冯国忠的大名被历史尘埃湮没。

    三.少年习武 苦练查拳门

    清咸丰年间,冯国忠父亲冯佩钦在温州寺前街经营冯记鱼行。东海边的温州,无论是瓯江里的淡水鱼还是大海里的各种海鲜,一年四季不断,渔业的发达衍生了大大小小的鱼行几百家,冯家祖籍远在山东,在异乡众多的鱼行中能有自己的小买卖,是几经波折后才得以生存下来。

    冯家是武术世家,在温州晓有名气,也是中医伤科名家,冯佩钦原先是学中医伤科,由于较深的武术功底,医术不凡。因此,引来了一些自称武艺高强之人上门要求比武。冯家是不呈強,不张扬,祈求安稳的家庭,他们的原则是有病来者不拒,若要打斗比武,一概谢绝。有些武林败类就伪装病人,上门寻衅滋事。若将他们打败赶走,下次必定还会再来报仇,若一再忍让,就无法正常行医。所以干脆关掉诊所,改做买卖鱼的生意。

    在传统的老话中,有3岁定80的说法,也就是说,3岁是建立个性发展的黄金时期。正因如此,冯国忠3岁时,父亲就开始传授武艺。冯佩钦是查拳门派的高手,查拳属北方拳系,常言道南拳北腿,查拳当然也以腿功见长。主要有踢、踩、蹬、扫、双飞腿、鹞子脚等功夫,腿力发源于腰部,又出自内力,所以每天的压腿,卸腰,蹬马桩,是训练的主要内容,练功不但枯燥而且又苦又累。由于年幼贪玩,由于怕苦怕累,也由于父亲忙于鱼行生意,冯国忠的武功进展缓慢。

    寺前街是一条始于宋盛于明清的老街,青石板铺成的街道有三五米宽,南北走向,约有二里多路长。坐西向东的店面,面街背河,冯记鱼行就在其中,虽然只有两开间店面,临街设铺,屋后河里用网兜或大竹箩养着鱼虾,鱼行规模不大,也占尽天时地利优势。小本经营的买卖,白昼辛勤打理,苦心经营,生活还算可以。邻里乡亲们有个伤筋动骨,冯佩钦总是免费治疗,闲暇时还向年幼的冯国忠传授一些简单的治病技术。

    到了光绪晚年,清政府国力衰弱,西方列强入侵我国,社会秩序纷乱。宣统初年,有一乡绅看中了冯记鱼行的店辅,欲出钱收购。这是冯家的命根子,那里舍得。遭到拒绝后,乡绅就收买地痞、流氓,一而再再而三地捣乱和阻止鱼行营业。忍无可忍之下,冯佩钦将捣乱的五六个地痞流氓痛打一顿。他们虽然被打得落花流水,四处逃窜,冯佩钦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就邀约了山东老乡黄文奎、李宇轶等十多人帮助,以应对方反扑。这些山东老乡走南闯北,人人都有一身武艺绝技,一般三四人根本近不了身。可是强龙难斗地头蛇,第二天,对方来了上百人,所来之人也并非等闲之辈,经过一个多时辰激战,虽然对方落荒而逃,冯佩钦却被暗器所伤。由于暗器上蘸有毒药,一时难解其毒,凭着自身的功力,虽能抵挡一阵,但也无力阻止毒性的渗透。找了很多名医配制解药,也无法彻底解除毒性,虽然暂无生命危险,但再也不能干体力活,更不能练功,鱼行的生意也从此一蹶不振。当时冯国忠才9岁,亲眼目睹了父亲用生命捍卫正义的壮举,也明白武艺是保护自身利益的基本条件,从此就暗自决心要更加努力地学习武功,将来要为父亲报仇,重振家业。

    父辈们的正义之举,成了冯国忠发愤学习武功的动力,可是父亲已经受伤,维持鱼行生意也十分免强,再也无力传受武功。无奈之下,冯佩钦委托好友黄文奎教授武术。

    父亲传授时,训练比较宽松,如今要拜黄文奎为师,就再也不会那么舒服了。拜师当天,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当然少不了香烛和磕头行礼。礼毕,黄文奎要考验冯国忠随父6年所学武艺的程度,用现在的话叫摸底考试。师傅让冯国忠演练、展示最拿手的本事,在父亲和师傅面前,9岁的冯国忠那敢扳门弄斧。父亲看到冯国忠缩手缩脚时,就让他将二路、三路查拳演练一遍,冯国忠尊从父命后开始演练,当他练到扑步穿掌,翻身旋风腿时,右掌被左脚踢到发出清脆响声后就开始进入状态,以后的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黄文奎看后暗自点头,向冯佩钦轻声地说:“基本功扎实,弹跳高,踢腿有力,是好苗子。”

    冯佩钦却谦逊地说:“犬子愚钝,顽劣不羁,还望文兄费心多加点拨。”

    “佩兄嘱咐,小弟哪敢待慢!”黄文奎带着微笑却认真地回答。

    当冯国忠演练完毕,向师傅行抱拳礼时,师傅双臂一抬,只见两道白光从袖口飞出,与此同时两只飞鸟也掉了下来。师傅一边夸奖冯佩钦教子有方,一边捡起两只鸟,风趣地说:“午餐还可加一道酱爆飞雀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冯佩钦右手一甩,与叫声同时下来的又是两只鸟,接着说:“再加两只,丰盛一点。”

    黄文奎一见此景,便躬身抱拳,对着冯佩钦用敬佩的囗气说:“佩兄一箭双雕的神功,百闻不如一见。”

    冯佩钦赶紧起身抱拳回礼:“老唉,又有内伤在身,早已力不从心。”

    冯国忠看着两位前辈一来一去的,就是弄不明白,天上飞的鸟怎么会突然掉到地上?

    其实两位前辈在展示他们的袖标功夫。袖标是旧时武林中比较常见的一门暗器,一般不外示,9岁小孩当然觉得是云里雾里的神奇之事,只是影影绰绰地感到前辈高超的技艺和武术文化的博大精深,同时更增添了发愤学习的信心。

    黄文奎和冯佩钦都属查拳门派的同辈弟子,冯佩钦年长几岁,相比之下,冯佩钦的查拳略胜一筹,但黄文奎更为擅长的是查拳门以外的铁头功。铁头功属于内家硬气功,全部套路也只有5个式子,整个训练过程却非常严谨,静心、沉气的要求特别高。铁头功练到一定程度,能达到头坚于石,触石石立碎,撞向铁板,铁板也能深陷。铁头功并非是单单头皮硬,而是能集全身之劲、精、气、神于脑壳,才可称其为铁头功,这种功夫并非三五载能练成。

    冯佩钦让冯国忠跟师傅学的还是查拳,因为查拳功架整齐,姿势舒展挺拔,发力迅猛,刚柔兼备,步法灵活多变,所以说查拳是中华武术中的优秀拳种之一。只要专心学好查拳,就足够有行走江湖的本钱。当然,冯佩钦并非让自己儿子去闯荡江湖,而一心让其接收鱼行的基业,重振家风。

    师傅家在离冯记鱼行4里多地的棋盘街,房子为二进式,临街开设伤科诊所,中间是天井,后面才是日常起居之室。房子虽然不大,但给人一种舒适宽敞的感觉。冯国忠每天一早起床,跑步4里多路去师傅家练功,练完功回家还得帮助父亲料理生意,晚上在家复习,师傅替父亲疗伤的空余时间也经常再作辅导。此时的冯国忠练拳非常认真,略有空余时间,就会摆开架势操练几下,父亲也不时在旁点拨,武功突飞猛进,11岁这年年底,学全了10路查拳。特别是4路炮拳中的勇猛善扑,敏捷闪展,婉蜒缭绕,万千变化的特点被他演练得出神入化,这是他发愤学习后产生的明显效果。接下来是巩固和加强基本功、内力训练的阶段,因为查拳门派中还有太多的东西要学,特别是刀、枪、棍也是门派中必修之器械。查拳门中的“八仙剑”更是独树一帜。所学之路还很长很长,好在冯国忠只有11岁。

    黄文奎虽为中医伤科名家,却并不擅长解毒,他在同行中四处请教、探讨,炮制过不少解药,也无法彻底解除毒性。找到了施放暗器的元凶,他只是半瓶子水的小混混,根本不知飞标上蘸有何种毒药。其中也曾陪冯佩钦到杭州、上海等大城市找了很多名医,也难解其毒,冯佩钦体质越来越差。

    四.父亡随师 练功再学医

    1912年3月17日,冯佩钦因毒性复发而亡,同年11月26日母亡。父亲受伤的3年中,四处求医问药,化尽本来不多的家底,到母亲病起后的医疗直至送葬完毕时,连鱼行的店铺也已典当出去。12岁的冯国忠成了两手空空的孤儿(冯国忠有一哥哥,名叫冯国强,出生后就寄养在山东老家)。作为师傅,又是父亲生前好友的黄文奎不会袖手旁观,也刚好膝下无子,就收养了冯国忠。

    冯国忠在师傅家早晚练功,白天除了帮助做些家务外就随师傅学医。有一次,他看到有五六人抬着一个病人前来求医,病人腰背痛得利害,躺在门板上连坐都坐不起来。师傅诊脉后又看了病人舌苔,然后将病人的双手捆住吊了起来,这个过程中病人痛得“哇-哇-”直叫,当吊至双脚腾空时,病人的叫喊声越来越响,身体随着双脚的蹬踢来回摇晃着。师傅起先在病人腰背部摸一遍,突然间用头撞向他的背部,只听得病人嗥叫了半声,就静了下来,静得连心跳声都能听到,刚才还痛得哇哇直叫,被郎中头一撞怎么才发出半声就停止了,莫非是……,当人们来不及往下想时,“哈---哈---” 两声似笑非笑的怪声从病人口中发了出来,紧接着又说:“不痛了,不痛了,放我下来!”两只脚又开始腾空乱蹬。

    此时的师傅早已坐着喝茶,听到病人说不痛了后,就让家属解开绳索,将病人放下来,当病人双脚落地时,家人还是紧紧地搀扶着,欲将病人放回门板继续躺着,哪里知道病人用力推开了家人,竟然在厅堂内走了起来。刹时间个个目瞪口呆。躺在门板上抬着进来时还不停地呻吟着,连翻身都不能,怎么一下子能行走自如,不能不说,这是个奇迹,在12岁的冯国忠眼中更觉得这是个神话。

    这是他头一次看到铁头功治病的利害和灵验,从此就萌生了学铁头功的念头。

    在每次练功时,师傅一如继往地传授查拳,从不谈及铁头功。每天早上,当冯国忠起床,师傅早已练完铁头功。年幼的冯国忠决意要学铁头功,他开始留意,每到下半夜再也不能睡着了,当传来鸡的头遍叫声时,师傅就穿衣起床。师傅刚出房门,他也蹑手蹑脚地起来,趴在窗上偷看师傅练功。连续看好几天,没看明白师傅是怎样练铁头功的。第6天,师傅穿好衣服后说:“你也起来吧!”,其实他第一天偷看就被师傅发觉,因为武功高超之人会有一种“听劲”,听劲是行内俗语,意思是说武功高强的人,每根毫毛都会感知四周的动静,冯国忠的每次窥视自然早就知晓。虽然没看到什么,还能一天又一天地起来偷看,说明学习愿望很强烈,当然师傅也有传授铁头功的本意。

    当冯国忠穿好衣服走到天井时,师傅就问:“想学铁头功?”

    冯国忠从喉咙里挤出了很细的声音:“是的。”

    “没听到,大声一点!”

    “是的!”冯国忠加大了音量回答。

    接着师傅又说:“铁头功并非人人学得会,弄不好还会走火入魔,你怕不怕?”

    “不怕” ,这次冯国忠回答得很响亮,也很干脆。

    “练功去,学完二路查刀,三路查剑后再说。”

    师傅的言下之意是刀法和剑术学得不好,就别想铁头功。这是鼓励他学好刀法剑术的催化剂。查刀是师傅的最爱,因为旧时的中医伤科郎中几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何种门派,必须会耍一套熟练的刀法,行走江湖时都背着刀,背刀的方式也与武林中人有所不同,旁人一看便知此人为伤科郎中。师傅如今将二路查刀传授给冯国忠,早就有让他成为铁头功传人的想法。冯国忠十分努力,悟性也好,二路查刀的套路只要师傅示范一遍,就会深深烙在心里,演练起劈、抹、撩、斩、刺等动作都非常规范。二路查刀讲究个开门见山,起式就是童子迎宾,大劈圈斩,接下来是威震雷霆,龙腾虎跃,这两式实际上都是刀花,刀花中也分单花、双花、背花、颈花、顶花等等,刀花一起便令人眼花缭乱,缭乱中就有顶花劈刀,转身背刀等绝杀招式。师傅做着示范动作,徒弟在一旁学着,俩人的动作如出一辙,丝毫也不会走样。冯国忠单独演练时虎虎生风,更加体现了二路查刀勇猛彪悍、雄健有力的特点。

    冯国忠如此认真地学武,师傅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开始学剑时冯国忠碰到了难题,因为剑术讲究个身法,要快慢相兼,刚柔相含,还有剑随身走,以身带剑等要求,这些基本要领和刀法狠劈猛宰的风格完全不同,若不摆脱刀法的思维习惯,根据师傅的动作照样画葫芦,学成的不是剑术,而是拿着剑的刀法。师傅发现问题后,马上停止了剑术的传授。因为二路查刀刚学会,紧接着就学剑,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的器械混淆在一起,会出现刀法不象刀法,剑术不象剑术的三不象,一旦成型就很难纠正。学剑停掉后,主要目的是巩固所学刀法,成形并札根后,再重新传授剑术。是的,我们干其它事情也一样,贪多,贪快,往往会消化不了,海盐有句“贪多嚼不碎”的老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巩固了几个月刀法后,师傅开始传授三路查剑。由于剑术的要求比刀法更高,因为剑在武术器械中,被视为器中之神,剑术是武术文化中的精髓,是衡量功夫高深的尺码。正应如此,学武之人不可不懂剑术。

    师傅特地在查拳门众多的剑术套路中,挑选的三路查剑传授给冯国忠,原因是冯国忠脾气较直爽,个性也很强硬,而且比较外露,而三路查剑的灵魂是涵养、收敛,虽然和冯国忠的性格反差很大,这个反差刚好形成了互补。师傅的用意是让冯国忠通过剑术的修练,改掉急躁、过分外露的脾气。

    三路查剑又具有轻快敏捷、潇洒、飘逸的特点,有剑走如风,剑飞无影踪之意境。师傅对每个动作包括身法,气与剑的配合,神与气的配合等要领都讲解的非常详细,冯国忠听师傅讲解后便能心领神会,并很快背出了剑谱。不到年底,凭着扎实的基本功,三路查剑和二路查刀全部学成。

    到了1913年,冯国忠随父学武6年,黄文奎又精心传授了4年,13岁的少年,已是10年武龄,并熟练掌握了十路查拳,二路查刀,三路查剑,他对这些武术套路的认知、理解远远超越了10年武龄,如果要比武的话,同龄段恐怕还没人能胜冯国忠。

    时代进入民国后,武术也开始被列入体育竞赛项目,民间的擂台比武更是频繁。师傅也经常带冯国忠去观看比赛,特别是青少年比赛。观看时,冯国忠总认为台上的选手水平太差,有想上去挑战的冲动,每次都被师傅阻止。师傅也知道冯国忠若上台比武,定会略胜一筹,但是,万一有个闪失,就无法向在天之灵的大哥交代。因为天外有天,也因为那时比武,打死人不尝命。没过几天,冯国忠还是瞒着师傅去了,到了傍晚,他带着鼻青脸肿的伤痕回到家里。师傅一看便知是去打擂台比武了,没有责备,第一句就问:“打败了几人?”

    冯国忠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也记不得了。”其实他在台上打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没人再敢上台为止。青少年中,不乏有顽劣之童,抓脸皮,抓头发的现象时有发生,面部的小伤是避免不了的。

    师傅又追问:“打伤别人没有?”

    “没有!”冯国忠十分肯定的回答。

    “以后再偷偷出去,就别再回来!”师傅的表情十分严肃,并罚他在天井内蹲马步。

    冯国忠的鼻青脸肿只是表面受伤,他走路的步态师傅一看便知没受伤。冯国忠虽然只有13岁,凭他所学的本事,那怕比他大10岁,也赢不了他。

    接下来师傅就开始传授铁头功,铁头功的第一步必须先练浑元桩功,所谓桩功,讲究的是站法,双膝微弯曲、收胯,并保持有弹跳状,双脚与肩同宽,前脚掌受力踏地,肩井与涌泉一线,双眼内视,意守丹田,双手自然抱圆于身前等等。一站就得一柱香的功夫,每天早晚各一次。初学站桩是收心养气为主,对于冯国忠来说,以前所学都是蹦蹦跳跳的动作,如今要象棵树一样,静立在原地,而且还得注意力集中,对于13岁的小孩来说的确很难。这种一动不动地站着,比以前练功时吃的硬苦头不知要难受多少。这时的冯国忠除了决心要学会铁头功以外,其它的一切都抛在恼后。只要师傅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不会有半点折扣。初学站桩,注意力很难集中,总会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所以刚开始师傅没有运气的要求,只要稳稳站满一柱香的时间就行。

    半年后,冯国忠的足心有发热和发麻的感觉,他担心哪里错了,更怕走火入魔。站完桩后就将此感觉告诉了师傅,师傅听完后,带着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有此感觉,说明你练功认真,希望继续努力。”其实这是浑元桩功的正常反应,若无此反应,反而哪里出了问题。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已进入了1916年。站了3年浑元桩,冯国忠已隐隐约约感到小腹处已有热量,这是内气聚敛于丹田的感觉,这说明浑元之功已初见成效。常言道,练得十分气,就得十分功,3年来冯国忠风雨无阻早晚两次站桩,已达到凝神定意的要领。到了这一步,才可分别练习童子拜佛、金刚举鼎、金童击鼓、金刚撞钟等五个式子。每一式的动作虽然十分简单,要求却非常严格,为了防止走火入魔,师傅传授的是自然呼吸法,但在吸气时同样要求做到收腹提肛(门)收睾(丸)的要领。在金刚撞钟的训练过程中,要将丹田之气运到头顶,别人都要用头撞墙、撞树,而且要达到墙壁内的砖头和树皮都要被头撞得粉碎的效果。师傅准备的是撞沙包,沙包沉,而且柔软,用头顶撞时,力的掌控更难。练撞墙、撞树是为了打架,敌人看到你头功的威力会闻风丧胆,而冯国忠是学医,将来面对的是病人,不是敌人,不需要把对方打得粉碎,而是要凭内功把对方撞得舒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冯国忠一如既往地认真练功。到了17岁,他的内劲能够运转自如,师傅就开始试着让他治病。其实在此之前,人体结构,骨络、关节、筋脉、穴位,早已看熟背出,在人体模型前,闭着眼也能准确找到各个穴位,而且对人体206块骨头和78个重要关节的分布、作用、特点、功能等都了如指掌。师傅教他治病,都能找正方位,切中要害。

    黄文奎从教查拳开始至今,总共带了冯国忠8年,8年内不但学成了顶尖的武功,还学会了头功疗伤的基本套路。按此说来也该对得起大哥冯佩钦的托付,想到这里,黄文奎也松了一口气。冯国忠身材挺拔,眉目清秀,五官端正,这是冯、黄两位师傅心恤的体现,还承载了冯黄两家的希望,希望他光宗耀祖,希望他闯出一番天地。师傅唯一担心的是冯国忠马上要进入18岁,这个血气方刚的年龄,是最不安稳的时间段,万一出去与人比武,后果不堪设想。赢了,人家会上门寻仇;输了,若受点伤痛还不要紧,要是输后有个三长二短,自己一生心血白费,百年后去阴曹地府如何面对大哥。想到这里黄文奎觉得责任重大,他决心把冯国忠抚养成胸襟开阔,有气质,有内涵,能容纳百川的男子汉。

    五.师傅亡故 又被抓壮丁

    1919年6月,梅雨季刚过,虽然是初夏,天气却十分闷热,人们早已穿上了夏装,每当黄昏,老年人三五成群地在大树下乘凉,他们摇着蒲扇,驱赶着蚊子,聊着家长里短。天空不时出现了闪电,带来的是一阵阵闷雷声,这滚滚雷声告诉人们,天气还将继续闷热。

    按照天气状况,这不是采药的时候,家中也不缺药,可是黄文奎却要上山采药。临行前他叮嘱冯国忠:“快则3天,最迟5天返家。”并让冯国忠看好诊所,不要擅自离家。

    冯国忠遵从师命,好生守候在诊所,来了病人照常收治。到了第3天太阳落山,他就到门外开始张望,直到夜深人静还不见师傅归影。连续守候3天,都不见师傅影踪。到了第7天,冯国忠耐不住了,赶往师傅好友李宇轶家,李宇轶得知情况后肯定地说:“出事了!”。

    赶紧找来了五六个老乡,商议后一同奔向雁荡山寻找。

    雁荡山面积巨大,山势险峻,毫无目标的找人,犹如大海捞针,找了3天仍然杳无音信。无奈之下,李宇轶委托当地老乡代为寻找,他们只得空手返回。

    大约二十多天,雁荡山方面传来消息,李宇轶又带着冯国忠赶往雁荡山,悬崖下一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虽然无法辨认模样,但衣服,采草药的竹筐以及佩带的挂表,毫无疑问,这就是师傅黄文奎。很明显,是从悬崖上掉下来身亡的。当即,年轻的冯国忠哭得昏天黑地,李宇轶也悲痛欲绝。尸体运回温州后,在李宇轶等叔辈们的操办下,举行了隆重的送葬仪式,仪式完毕后,李宇轶等人商议,黄文奎的诊所由冯国忠继承,丧事一过,照常开门行医。各位叔辈都精通武术,虽不是专业郎中,也都略知一二,由于军阀混战世道纷乱,冯国忠从未独立行医,防止有个三长两短,各位叔辈每人一月,轮流到诊所为冯国忠支撑门面。

    叔辈们的决定是正确的,他们都从小看着冯国忠成长,也曾帮助冯佩钦打败了欲霸占冯记鱼行的地痞流氓,目睹了冯国忠跟随师傅后武艺和医术的突飞猛进。单凭医术,冯国忠独撑诊所门面已绰绰有余,只因年纪太轻,涉世不深,在社会经验上还得砺练一番。有长辈们撑住,他可放开胆子行医。可是,冯国忠一直沉浸在失去师父的悲痛之中,一二个月后还解脱不了。师傅对他的恩泽深似父母,父母谢世后,师傅是他唯一的亲人,从小师傅就手把手地教他武功,成年后又教他医术,如今小有成就,也该报答他的养育之恩时,却突然离去,这个事实冯国忠确实接受不了。这一二个月里,师傅的音容笑貌每时每刻都在冯国忠的眼前,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做别的事,他唯一想到的就是师傅,师傅这个难以弃舍的高大形象,始终占据了冯国忠的全部。沉湎在悲伤中的冯国忠,守孝了三个月还无心行医,叔辈们看着冯国忠在悲伤中走不出来时,也很伤心,在大家反复劝导下,临近春节时,诊所才得以重新开门。

    可是好景不长,刚过正月,军阀卢永祥的部队开始抓壮丁。冯国忠刚好20岁,身强力壮,正是当兵的最好材料。伪保长知道冯国忠有山东帮庇护,白天不敢下手,到了晚上,只有冯国忠一人在家时,就以出门急诊名义将冯国忠骗至保安团,次日一早就与其他壮丁一起押往杭州。从此,冯国忠走上了颠沛流离的兵营生活。

    起初,冯国忠在卢永祥所属的浙江第一师炮兵二营六连三排当兵。该部队长驻在杭州武林门一带,冯国忠初入兵营几次想逃回温州,都未成功。时间一长,也就麻木了,温州也无亲人,他的所在部队也从不打仗,训练时有人受伤或前线下来的伤兵,冯国忠出于医者仁慈之心,经常帮助治疗,久而久之还出了名,当官的也经常请他治病,慢慢地开始升级,第3年已升至中尉医官。

    在此期间,时任浙江省警察厅厅长(后任第5军司令部副官长、民国13年任浙江省省长)夏超因老腰伤医治多年未愈,他得知冯国忠有治疗此病专长,请来治疗后,果然尝到了他头功的利害,困扰了多年的腰痛病治愈后,就请冯国忠传授其警卫人员武功,并聘其为兼职私人保标。

    时间飞快,在部队的第4年(1924年),卢永祥在杭州的浙江第一师被孙传芳的部队击溃,击溃后的残兵可留在孙传芳部继续当兵,也可返乡。当时夏超也挽留冯国忠,冯国忠选择了离开部队,却因温州无亲人而不能返乡。就随几个朋友一起到了上海,其他人都在十六铺码头做苦力,冯国忠操起了行医的本行。没本钱租房子开诊所,就跑码头做游访郎中。大约五六个月后,在上海高昌庙行医时,有一在杭州当兵时的旧友刘志标找来,如今刘志标已在白崇禧部下当兵,有一长官受伤,请冯国忠去治疗。医生的眼中不管对方什么身份,都是病人,那有不治之理。冯国忠到了兵营,用他神奇的头功,当然头到病除。这位长官受伤多日,找了不少医生都无效果,想不到这位年青人会有如此高超的医术,于时就坚决挽留冯国忠在部队行医。实在无法推托,也只好留了下来。从此冯国忠就留在白崇禧的13军第5师当中尉医官。

    1925年12月,冯国忠随部队进驻广东汕头,次年春季,该部队吃了败仗后溃散,冯国忠再回上海,继续他的游访郎中。在十六铺旅馆中遇到在杭州当兵时的朋友赵鼎华,他是缙云县人,1924年卢永祥的浙江第一师溃败解散时,他改投孙传芳部下。从此就和冯国忠分别,军阀混战时期,兵荒马乱,生死不明,想不到3年后会在大上海的一个小旅馆中重聚。如今的赵鼎华是校官身份,冯国忠却是一介布衣,久别重逢,赵鼎华邀冯国忠下馆子饮几杯,二人互相询问分别后的情况,赵鼎华早已厌倦了兵营生活,讲到湘鄂之战中,他率领的一个营将士全部阵亡的悲壮场面时竟黯然泪下,如今他受命将要到海盐任县长之职,并邀冯国忠一同到海盐共事,海盐对他们来说,是长短阔狭也不知的陌生之地,或许是人间仙境,或许是龙潭虎穴,两位朋友一同前往,也好相互有个支撑。

    六.误入海盐 以此定终生

    冯国忠也厌倦了流浪生活,就在1927年5月,和赵鼎华一同到了海盐,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县城,就是他后半辈子生活的地方。

    海盐县历史悠久,盐业生产发达,蚕桑水稻也很旺盛,是个物产丰富的江南水乡,县城武原镇上石板铺成的街道四通八达,街道两侧店铺林立,市井繁荣,民风纯朴。当时的海盐县分6区,159村(坊),9镇。在赵鼎华来海盐之前,只有知事为县衙的最高行政长官,下设议会和参事会。赵鼎华到海盐后,解散了议会和参事会,将县衙改为县政府,将知事改称县长。县长这个称谓这在海盐历史上赵鼎华为第一任,从此县长的职称一直延续到今天。

    作为海盐县县长的赵鼎华走马上任后,总得给冯国忠一个好差事,挑来挑去,因冯国忠没有文化,只能先让冯国忠负责警察这一块,旧时的县衙门改成县政府后,原有的警察局早已名存实亡,新改组后,管辖范围很广,似乎包含了如今的公、检、法、工商、税务等等。由于没有法规制度可参照执行,开展工作很困难。人们习惯于地方乡绅或地方武装团体处置各类事件。

    海盐历来就有地方武装,赵鼎华接任海盐县后,原来的民间保卫团自然归顺赵鼎华。赵鼎华看到保卫团没有受过正规军训,纪律松弛,个别人有欺行霸市,强占强抢的行为。又让冯国忠担任保卫团军事教官,目的是整风肃纪,增强凝聚力,增强战斗力。这批保卫团丁不但懒散成习,对其整顿和正规操练根本无法接受。当时的保卫团团总是汪贤甫,是本地人,地方势力很强。尽管当时的县令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他却牢牢把握住保卫团的要职,所以对县长也只是阳奉阴违,私底下还是我行我素。冯国忠当然无力改变现状,也很难融入到保卫团中,从内心讲,反而很想离开。但是赵鼎华新官上任,官位坐稳后也许会改变现状。所以,既然随老朋友来到海盐,也不能刚到不久就随便辞职。他想了两全其美的办法,保卫团有训练活动就去,没事就尽量与其减少往来。他虽为保卫团军事教官,拿的却是二等兵的薪饷,当然其他团丁的薪饷也很少,但可以干些捉鸡抢被头、收保护费等行当来弥补,冯国忠是正直之人,不可能有这种行为,干脆在家挂牌行医,因为行医是他挥之不去的愿望,虽然只能将行医作为副业,能帮人解除病痛,又有报酬,也是一举两得之为。

    军阀混战的年代,大家都在抢地盘,你抢我夺如行云流水。1928年,蒋介石联合阎锡山、冯玉祥等击溃了孙传芳。作为孙传芳属下的赵鼎华便于9月份逃离海盐,这时的冯国忠已在海盐成家,便顺水推舟地离开了保安团,全心全意地开起诊所。

    1937年抗战开始,县政府的行政机关纷纷撤离,县长曲万森擅离职守,逃往上海。1937年11月起,海盐处于无政府的真空状态。特别是上海失陷后,日寇一路南侵,所到之处烧杀虏掠,无恶不作,激起了各地民众的抗战热情,在国难当头,民族存亡之时,各地民众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揭起了保家卫国的抗战旗帜。海盐民众也纷纷加入到抗战行列,当时的海盐商会出资,汪贤浦出面聚集了原保卫团的班底人员,以救火会名义维护地方治安和打击日寇。后来又改组成立了沪杭地区第四游击队(平湖的孙祥珍、陈新民和沈俊生为沪杭地区第一、二、三游击队)。虽然该组织人员鱼龙混杂,但主流是抗战,矢志报国,以抗日为重,共赴国难。这个正确的大方向,毫无疑问属于正义之举。在这个紧要关头,冯国忠也以一腔爱国热情加入其中并担任军需处长之职。

    沪杭地区第四游击队,作为海盐民间抗日武装组织,他们四处搜集情报,发现小股日军就全体出动剿而灭之。为海盐抗战作出的贡献是毫无争议的事实。(民间组织抗战事迹,笔者将另行撰文。)

    1942秋,海盐日伪政府发动全面清乡,凡是对抗日军的个人和组织,在日寇眼中统称为“支那兵”,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要彻底清除。杭嘉湖第四游击队因此而撤离,冯国忠也避居乡间(城郊钱家浜)。尔后又去上海逗留了四十多天,风声略有平息,冯国忠又返回海盐,回家不久就被日寇以支那兵名义名逮捕,关进大牢,一个星期后,家属找到了时任日伪海盐政府公安局局长吴乐君,被其敲诈了200石大米后,冯国忠才得以保释。从此以后,他离开了所有组织,重操旧业,在董家弄16号宅内开诊所行医。

    1949年,历史轻轻地拐了一个弯,海盐虽然解放,冯国忠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中年。他上半生不由自主地进入部队,随军碾转了好些地方,与其说上半生犹如一片随风飘零的落叶,后半生趔趄蹀躞旅途,更象一叶失舵的小舟,在一次次政治运动的狂澜里颠簸浮沉,几欲灭顶。

    起初被指控“坏分子”入狱,并在天宁寺新民油厂劳改二年半,后又以反革命罪判刑10年(1955盐法刑248号判决书未执行),尔后又戴上反革命分子帽子被管制几十年。“文化大革命”中也遭受了批斗和打骂,有一次卫生系统在石匠汇东的县防疫站召开的批斗会上,临近七旬冯国忠不但低头弯腰挂牌遭受批斗,还被歹徒反复击打头部,他当即头痛、头晕的难以支撑,因为他本来的血压就非常高,受到精神上的摧残和肉体上的打击后,血压升至280,下面也接近200,这么高的血压谁能承受?好在当时城郊卫生院领导敢于阻止这种野蛮行为,并给予回家休息的照顾,被管制的冯国忠能在家人的呵护下休养生息,这是他最大的奢望,这种弥足珍贵的亲情胜过任何灵丹妙药。本来可以在家多休息几天的冯国忠,次日一早又忍着很高的血压回到了医院,因为他记挂着的是病人。

    冯国忠19岁参加军阀卢永祥部队是事实,但并非主观愿望,而是被抓的壮丁,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冯国忠和千百万被抓壮丁的人一样,没有选择的机会,如果让冯国忠选择,肯定是继承师业,留在温州行医,更何况,帝制与共和制的孰优孰劣谁也道不明白。1937年抗战开始,国难当头,他参加沪杭地区第四游击队,完全是为了打日本鬼子,这是热爱祖国的正义之举。当然也付出了被日伪政府抓捕入狱的代价。土改时期,冯国忠主动将45亩田地捐献给人民政府,还受到了人民政府的表杨。

    1958年之前,冠有反革命头衔的冯国忠,受街道居委会管制在家行医。1958年人民公社化运动中,冯国忠进入武原公社中心医院。1963年中心医院改名为武原联合诊所。1964年武原联合诊所一分为三(富亭卫生所、城西卫生所、城郊卫生所),冯国忠分到城郊卫生所,仍然是戴上反革命分子帽子被管制的医生,虽承受着屈辱和一次次打击,在旁人看来,被管制时连逢年过节都不能回家的冯国忠似乎已经麻木,其实他始终保持着医者仁慈之心,用神奇的铁头功,不知解除了多少人的病痛和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

    上世纪六十年代,上海大粪由拖船一次次地运来海盐,每个船队至少运来近千吨,这是比较好的有机肥(当时化肥还很希少),还得定量分配。有一次,城郊盐北大队农民陈宜寿等人摇船去西塘桥镇装大粪,碰到打群架,他上前劝架时被乱拳所伤,而且伤在腰部,腰椎间盘突出很明显,当时就疼痛剧烈,局部迅速肿胀,人也无法行动。当天就由盐北大队党支部书记葛天荣出面到城郊卫生院请冯国忠出诊。冯国忠是被管制的阶级敌人,连家都不能回去,怎么可以离开医院,而且病人的家庭成份也是地主,一个是反革命分子,一个是地主成份,合适吗?

    医院其他人纷纷反对冯国忠出诊,可是时任院长的陆润祥也是一位有名望的医生,他明白治病救人是医者本份,决定征求冯国忠本人意见,冯国忠立即回答:解除患者病痛是医者之本,那有不治之理。到了病人家里,一看腰椎突出比较严重,若不是立即复原将会有严重的后遗症。冯国忠就命家人将病人吊起来,那时的天气十分寒冷,临近70高龄的冯国忠脱去外衣,乘吊病人的间隙,练了一套拳后,就照准腰部用头一顶,再围着病人转了一圈后就将病人放下来。这时的病人可以行走自如,一点也感受不到腰部疼痛,病人有所怀疑,转了转腰,活动自如,这才明白已经痊愈。其实冯国忠用头这一顶,不重也不轻,恰到好处,突出的腰椎正好复原。

    冯国忠的头功是腰椎盘突出的克星,若是新伤,治愈力达100%,若是老伤,治愈率也在80%以上。当然,肩椎炎,颈椎炎这类病痛更不在话下。再看看当前,腰椎盘突出,肩椎炎,颈椎病频发,医生们又是怎样治疗的呢?治愈率是多少呢?

    曾有一嘉兴县凤桥病人,因打架胸部受重伤。胸乃为龙潭穴,是血涵往来之所,伤者脸部发黑,高气迷闷,昏迷不醒。在当地医院挂了一周盐水毫无好转,家人将其送杭州浙二医院抢救,省城大医院的医生也束手无策,只好用“去上海再碰碰运气”的建议将病人推出医院。家人无奈地将病人弄到家里,他们商量,如果再去上海,万一也被“退票”岂不劳命伤财。病人昏迷十余天,生命危在旦夕。最后决定投医于海盐冯国忠,就用船将病人运到的城郊卫生院,当船到北门已是傍晚,医院已经下班。这天刚好院长陆润祥值班,这时的冯国忠已在食堂吃晚饭,陆院长把病情告诉冯国忠后,他当即放下饭碗来到门诊,他一看伤处后就问病人家属:“是否打架?”

    家人生怕说打架名声不好,便回答:“不是打架,而是摔伤。”

    “隐瞒病情,恕我无能为力!”冯国忠说完就转身离去,病人家属一看医生走了,焦急万分,赶紧道歉并说出实情:“确实因打架受伤。”

    这时冯国忠才转身,告诉患者家人:“在医生面前隐瞒病情,不利于治疗,后果也不好。”患者家人“是-是-是-” 地一唯点头。

    冯国忠又命患者家人到街上去买一包芡实糕和碗筷。

    在场的人都很疑惑:“这些东西与治病救人有何干系?”

    但又不敢待慢,赶紧上街采购,又遵从医嘱将病人吊起。

    冯脱去衣服练了几个招式后开始静立运气,不到一支烟的功夫,冯国忠用右拳照准患者背部猛击一拳,然后让家属将病人放回担架并泡三块芡实糕,芡实糕还没泡好,病人已经醒来,并开始走动,同时嚷着肚子饿,吃了三块芡实糕还不够。昏迷了十多天,没进食,当然会饿。病情刚好不能一下子吃的太多,还得慢慢调养。三块芡实糕下肚,脸颊的灰黑慢慢退去,走路也有了精神,丝毫看不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样子。

    这次冯国忠采用的是早已失传的“等量还拳术”。顾名思义,人家用多少力量将你打伤,也得施以 相等的力量,而且胸部受伤必须等量还拳于背部,才能达到驱伤散瘀之目的,当然除了报以相等的力量外还有神秘的气功。哪么,又怎么知道是被多少力量所伤的呢?这就是冯国忠的医术高明之处,他能透过伤口的瘀疾看到打架时的情景,还能看到这一拳的份量。等量还拳术是民间秘术,由于技术含量高,自身气功、武术达不到一定高度,更本无法练习此项技术,因此等量还拳术历朝历代就非常稀少。

    冯国忠用各式稀奇古怪的招术治病,并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这样的例子很多很多。这些解除病痛、救人性命的故事犹如神话,因此和前半生相比,他的后半生也不乏精彩。从某种意义上说,比上半生更为精彩,这是因为热爱祖国,心系患者却又有高超医术的人,无端地戴上反革命分子桎梏,而且一戴就是几十年。蒙受如此巨大的屈辱,仍能泰然若定,悬壶济世。这种宽阔的胸襟和慈仁之怀,我们除了感叹他生不逢时之外,没有更好的解释。在那样的历史大背景下,无论是谁,只要被缠住便无法摆脱,这也许就是命运。好在他所在的城郊卫生院遇到的是一位好院长,也好在他生命最后的几年,总算摘去了反革命分子帽子,能轻松地走向另一个世界。

    写到这里,笔者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书写的墨迹不再黯淡。

    冯国忠夫妇  摄于198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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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方fsg:@黑黑皮_8e71 谢关注。
      • 贤妻良母_f06b:此文佳作矣。 如今在六、七十年代,在海盐生活过的老人,都会记得文中所述,家在董家弄用头功医治伤痛病人的馮国忠,以及继承父业的馮麒麟,确实很多伤痛病人从上海金山和海盐附近的平湖海宁慕名而来⋯
      • 西瓜甜甜啦:这么长的文章,怎么没有一个标题呢?

      本文标题:功夫神医冯国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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