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月吟,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秋鸾大声唤着怀中血色渐褪的人,急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月吟的出现令她感到极其意外,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她解释。
月吟痛苦地捂着腹部,本就白皙的脸此刻更加苍白,“姐姐,你……你什么也不要说。是我自作主张跟着你来的,我以为,你在路上就会发现我……”
秋鸾后悔万分,若不是服下了凉影赤枭,五感被弱化,她怎能发现不了月吟的踪迹?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替我挨这一下?”
月吟恬静的脸上冷汗密布,眼角滑落两行清泪,“我不记得进来仪阁之前的事情了,可是,当我看见姐姐因为经历过和我一样的事,却没有失去记忆而这么痛苦,我就想要帮你,仅此而已。无论姐姐你是什么人,可你从来都是对我,对姐妹们那么好……”
“傻姑娘,我一点都不好……是我骗了你们,对不起……”
秋鸾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不停地抹去,却不停地涌出更多。
月吟艰难地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姐姐,你不要说对不起。我们作为杀手,本来就是身不由己的,最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世上还能保有自己的本心。自从阿绰去世以后,我就感到心里空荡荡的……但是现在,我从来没感到自己如此真切地活着。”
秋鸾紧紧地握住月吟发凉的手,“月吟,你要知道,你的生命对很多人来说都很重要,他们为了能让你获得真正的生命,甚至到死都在拼命地努力着!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
“姐姐,我……”
“月吟,你相信我吗?”
月吟微微点了点头。
秋鸾迅速伏低身子,在月吟耳边低声说道:“等下到水里,千万不要换气,尽你所能,游得越远越好。等一切都结束,我会带你回家。”
说罢,她一把拉起月吟,用尽全力一掌将她推入桥下,回身抽刀利索地割开自己的小臂,登时鲜血四溅。那断肠鬼果真没骗她,凉影赤枭毒性着实霸道,不多时,只听哀号声声,周围的【倡鬼】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
失血过多以及被凉影赤枭的毒性侵染,秋鸾的状态也不容乐观。她的眼前有些发黑,呼吸感到困难,但她仍然扶着桥的栏杆,缓缓走到那黑色魅影跟前。此刻的他因与秋鸾距离最近,看起来中毒不浅,口鼻已流出血来。
秋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我说过,你会死在我手里。”她冷冷说道。
那人抬头望向她,眼中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嘲讽。
“你一个人只身前来,我猜到你有后手,却没想到你选了个最愚蠢的法子。你赢了,但你将什么也得不到。”
“我从一开始,就什么也不想得到。”
“……什么?”
秋鸾淡淡说道:“当我知道此次的任务目标是你们以后,无论是阿绰的死因,还是月吟的身世,我就什么也不想知道了。所谓‘倡鬼’,就是专门引诱人来给老虎吃掉的帮凶;如果不从根源除掉老虎,无论杀掉多少倡鬼,也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可是我明白,蚍蜉不可撼树,我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只要还有利可图,只要我们所处的时代还在延续,这样的买卖就不会有休止的那一天。我没办法阻止老虎,我只能做这么一件对得起我自己、对得起来仪阁所有姐妹的事,至少,这是我可以做到的。”
那人沉默半晌,忽然呵呵笑了两声,“原本我只想带着这些秘密去见阎王,但是那个小姑娘的出现让我很意外。她长高了,也更瘦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我从来不会认错任何一个人。”
“你认得出她?”秋鸾有些讶异。
“每一个经我手的小鬼,我都记得。很荒唐吧,或许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惩罚,我永远没法忘掉那些脏兮兮的哭脸。”
秋鸾没有接话,面对这个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人,她对这番陈词并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那人以及痛得蜷缩在地上,他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但他仍然坚持说道:“就当在我死之前积点阴德,趁我还有气,我会告诉你,你主子想要知道的那件事。
“你还记得你家乡的那座山吗?波日特,你们那里的人都是这么叫的吧?意思是沙漠里的绿洲,的确没错,在那个地方,全都是荒漠和戈壁,只有那座山被绿树环绕,真是神奇。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当年的那场大火,把这座绿洲烧了个精光。不过,我们是不死的倡鬼,即便那座山已经被瓦剌人占领,我们也隐姓埋名地在那生活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平阳君和梁将军率领的平西联军打到了波日特山的脚下。”
“这场战役当时轰动了整个朝野,因为收复了关西七卫当中的重要失地,平阳君从此声名鹊起。”秋鸾回忆道。
那黑色的【倡鬼】继续说道:“当时,这支精锐的军队声势浩大,其中不仅只有想要挣军功的官兵,也不乏有妄想随军历练的士族子弟。平阳君族中的几个小辈就在其中,而那个叫月吟的小姑娘,她原本姓梁。”
秋鸾本就苍白的面色因这句话更加毫无血色,“难道她是……”
“没错,她就是当朝梁老将军的亲孙女。”
“你们这群人真是胆大包天,连朝廷重臣的家眷也可以下手,还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到的?”
他却不置可否,“呵呵,这就是封侯山庄的本事。在我们眼里,所有的人,从来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分别,同样的人生,我们要不要插手,只在于他们对我们来说有没有价值。对于当时被困在波日特,苟且偷生的【倡鬼】来说,遇见那个小丫头就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唯一机会。
“不过,有一点我一直很在意。那个叫阿绰的小子,我可以确定,当年我在平西联军的军营里见过他,尽管他那时候还是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鬼。他一直跟在你现在的小主子身边,两个人眉目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应该是平春君的兄弟。”
兄弟?秋鸾在脑中迅速地回想,主子是平阳君的独子,这毋庸置疑;即便是他一族之中,她也未曾听说过或见过与他年纪相仿的小辈,阿绰怎么可能会是主子的兄弟?月吟曾经提起,阿绰说过他是主子远房亲戚的孤儿,两个人的亲缘应当很远才是,这显然与这个【倡鬼】的话相互矛盾。
但此时此刻,秋鸾也无力再去质疑,只静静地听那人继续说道:“那个小鬼,他那个时候已经与小姑娘很熟识了,当年带走她时……差点因为阿绰,我们全都没了命!哈哈!怪只能怪他那时只是个小毛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人离自己远去。不过,我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在调查我们这条线,甚至还真的找到了那丫头和我们!
“不得不说,他非常聪明,他所知道的东西相当多,远超你的想象,不仅仅是【倡鬼】,他竟然还妄想揭开封侯山庄的秘密。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缘由,我们都绝不能再留他这个活口,这个小鬼聪明是聪明,但还是太过年轻,年轻人盲目的冲动和自信断送了他的性命。那个跟今夜极其相似的夜里,我就用我手上的这把刀捅进他的胸腹,他的血染红了这条河,我是看着他咽气的。这就是我要说的全部,现在,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话音刚落,秋鸾就因体力不支重重倒在地上。她愣愣地望着天空,太阳划破云雾,东方已渐渐亮起来。天上的繁星突然变得好清晰,耳边的声音却渐渐模糊。在失去意识以前,她在清河潺潺的水声中听见一声叹息。
“当年万里觅封侯……关河梦断何处……倡鬼,我是倡鬼!……”
十九
秋鸾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过时至今日,她也不在乎了。醒来后,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平春君的别院府邸。
凉影赤枭是天底下最狠厉的蛊毒,中了它的人还没有能活下来的。至于使用它的人,即便不死,也很难在这世上长存,更何况秋鸾重伤在身,在经历那样一场死战之后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所以,在那一天,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去的。然而,现在身上的所感所知,竟让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又好像之前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她还是八声甘州的坤字位杀手,玉蝴蝶。
不过,此时胸腔内的疼痛和嗓子里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右臂被白布一圈圈缠绕住的巨大伤口,都在提醒秋鸾,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至于她为什么还活着,恐怕是主子费了很大精力才令她捡回一条命,毕竟她那时的身体情况,她自己是最清楚的,有本事将她救回来的,也只有平春君。
秋鸾慢慢下床活动身子,一边细细地盘算。她的主子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过,他绝对不可能没来由地费这么大力气救一个已经失去价值的棋子,阿绰之事的首尾,对于他来说一定十分重要。但如今,自己作为他曾经最得力的下属之一,却背叛了对他的忠诚,这是杀手的大忌,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年轻又高深莫测的主子?
深吸一口气,秋鸾整理了自己的衣裳,推开了屋门。外头刺眼的日光下,一个身穿青衣的青年正在庭院里挽着袖子除草。秋日的阳光仍存留着夏天的余热,汗水不知不觉中滴下,他微微偏过头,抬手测了擦汗。
那不是平春君又是谁?
秋鸾知道,每当平春君想要找什么人时,他都会很主动地来到那人的面前,非常开门见山的做法,常常令人感到措手不及。然而,他又通常不会主动说明来意,只等那人自己开口。
“主子,属下有罪。”秋鸾单膝跪地,将头深深低了下去。
平春君好似才发现秋鸾一般,直起身子,冲秋鸾微微一笑,“起来吧,还是别这么绷着比较像你。这次的任务,你辛苦了。”
秋鸾仍然维持着跪地的姿势,这倒令平春君有些纳闷。他放下锄头,摘下草帽,从花草中走出来,拎起石案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自己喝了其中一杯。
“来,坐下喝茶。”他自己也坐了下来,对秋鸾道:“既然你说你有罪,那么,春愿闻其详。”
“属下此前向主子夸下海口,三月之内必完成任务,但若非主子搭救,属下早已丧命,辜负了主子的信任,此为罪一;被个人恩仇冲昏了头,只身犯险,险些坏了大事,此为罪二;在关键时刻背弃主子,一心求死,不忠不义,此为罪三,还请主子降下责罚。”
平春君皱眉道:“你说的确有道理,这些罪过,足以赐死。不过,我交代给你的任务,你已经完成了。这件事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如果你能完整地汇报给我,你的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你的不忠不义令我心烦,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所以,今天当你走出这座宅邸的门以后,你就再也不是八声甘州的坤字位杀手玉蝴蝶了,明白么?”
闻言,秋鸾不可置信地抬头,眼中噙满泪水,“主子,我……”
平春君放下手中的茶杯,右手轻轻抚上她的头顶,“如果今后你有任何想要去做的事,就大胆地去做吧。秋鸾,你自由了。”
曾几何时,这只年轻却宽厚的手掌曾经拉她走出泥潭,带她逃离黑暗,如今又令她解放。无论平春君是一个怎样的人,无论他想要做的是什么,此时此刻,秋鸾对他只有感激和敬重。这或许又是一个他笼络人心的招数,但至少,他给予了秋鸾现在最想要的东西。
二十
当秋鸾离开平春君的私邸时,天色已经擦黑了,街道上亮起了灯火。
她已经不是玉蝴蝶,也不是秋鸾,那么,她又是什么呢?她就像空中的星星一样,无所凭依,孤零零地闪着微弱的光芒。曾经,她的归处是八声甘州,后来是来仪阁,到了现在,她突然变得无处可归。尽管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但还是难掩寂寞。
她突然想起了月吟,月吟现在如何了?她伤得那样重,有平安回到来仪阁么?秋鸾觉得自己必须亲自去来仪阁看看。
想到这些,她即刻动身,向着来仪阁的方向奔去。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和疼痛,她越跑越快,她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似乎在被什么牵引着,迫使她到来仪阁那去。不仅是月吟的安危,还有三皇子的威胁,还有来仪阁的大家……无论她现在是否属于来仪阁,在现在来仪阁被重重危机包围的时候,她都做不到不管。
奇怪的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越靠近来仪阁,灯火就越来越亮。等等,那是灯火吗?
她停了下来,空气中似乎有烧焦的气味。秋鸾心中暗道不好,此时顾不得太多,三步并两步跃上屋檐,提气运功,抄了近道前往来仪阁。不过,还没等她到达,远远那处的火光冲天证实了她最糟糕的猜想。
来仪阁起火了。
这绝不可能是来仪阁内部的事故。由于来仪阁地位特殊,地处位置一直十分隐蔽,阁中人都经受过训练,这种暴露位置的失误,便是自己死了也干不出来。那么,这火就一定是敌人的手笔了。
敌人,是谁呢?
秋鸾想到了三皇子那讳莫如深的眼神,宛如蜘蛛布下罗网,只等收网之时。除了他,秋鸾一时之间再想不到别人。
莫非是因为自己迟迟没能给他回应,他坐不住了?
想到这里,秋鸾再也无法忍耐,她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能插上翅膀,飞蛾扑火般飞到那火光的中央。
雀钗、月吟、知春、倾城……大家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好不容易来到来仪阁附近,秋鸾蹲在高处左顾右盼,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这时候,秋鸾突然想起,自己刚进来仪阁不久时,雀钗向她介绍过,为了防止有人想要直捣黄龙,阁中有一条暗道,直通地底,尽头是一处密室,从这里可以直通城郊。
秋鸾顾不上细想,纵身跃进大火之中。滚烫的温度和浓烟令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她连忙捂住口鼻,凭着意识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冲进密道,果然,所有人都在密室当中。
“秋鸾姐,你终于回来了!”知春像只燕子飞奔向秋鸾,一把抱住她,“你的伤还没好全,这些日子到底去哪了?”
秋鸾来不及解释,她迅速扫视了密室中的人,并未看到雀钗和月吟的影子,便问:“钗姐和月吟呢?”
倾城在一旁道:“月吟受了重伤,是钗姐将她带回来的,不知是不是在路上露了行踪,才回来没一会,外头便走了水。秋鸾,你来时可见到来仪阁外有什么可疑的人?”
秋鸾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外头一个人也没有。”
“那就是了,这肯定是三皇子的阴谋!”知春突然嚷道。
秋鸾诧异地向她看去,“你怎么知道是三皇子?”
“钗姐是这么说的,”知春义愤填膺道,“她说三皇子这回是要置来仪阁于死地,就带着月吟上山去了。”
“山?什么山?”
“除了三秋山,还能有哪个山?”倾城道,“钗姐让我们在这里待命,时刻提防有敌人闯入,她要去求三秋道人暂时的庇护。”
“什么?”秋鸾大吃一惊,雀钗跟那三秋道人一直有恩怨,两个人不对付得很,这次都求到了他面前,可见一时真是走投无路了。看看这一众姐妹,大家的状态都不算好,个个灰头土脸。三皇子,他到底要做什么?难道让大家流离失所就是他想要的?
滔天的怒意从秋鸾心底涌起,“我去找她们。”
丢下这句话,秋鸾拔腿就往外走。
“等等,秋鸾!”倾城喊道,“你身上这么多的伤,还是在这里歇歇吧,我们得相信钗姐。”
“我相信钗姐,但若是不去支援她,我恐怕良心难安。”
二十一
天上渐渐飘起了细雨。秋雨随风入夜,吹得京城凉飕飕的,在山间便犹为如此。
“三秋!你给我出来!”
静谧的三秋山门前,一声尖锐的叫喊划破了宁静,如同雨滴拍击在石板上一样,清脆响亮,却也很突兀。
“师父,雀钗姑娘又在咱们山门外边叫嚣。”重云门内,一小童一手撑着纸伞,一手怀着拂尘,在廊外向屋内的人禀报。
屋内灯火通明,窗边的书案边,三秋道人正执笔画着一幅喜鹊登梅图。正勾勒到鸟羽的部分,他换了支细毫,正沾了墨准备精心描画,却听到外头雀钗一声声的喊叫。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思虑片刻还是搁下了手中的笔。
“她这样来到三秋山,也是很久没有过的事了。”
三秋道人起身来到门边,抬头静静看着屋外的斜风细雨。
门外小童道:“谁说不是呢,真是糟蹋了这清净之地。师父您不出去看看么?”
屋内沉默良久,只道一声罢了。
“那便有些难办,”小童说道,“雀钗姑娘这番上山,还背了个重伤的姑娘。入夜山中风雨大,若是人横尸在山门外,该如何是好?”
三秋道人有些惊异,“重伤的姑娘?”
“是的,那姑娘似乎还昏迷着。”
屋内又陷入了沉寂,不一会又响起了来回踱步的声音。
而山门外,雀钗还在不停地叫喊。
“三秋!你这个懦夫,卑鄙的小人!平时我就看不惯你这假装清高的样子,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其实你根本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敢面对我?这只能说明你心里有鬼!你是不是和三皇子串通好了,想要让我们来仪阁被一网打尽?你就这么恨我吗?”
一口气嚷完,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又看了看被安置在树下的月吟,此刻她仍昏迷不醒,身上也发着高热,所幸此处树多,她并未被雨淋到。
雀钗心里很清楚月吟的重要性,她的身份一直被隐藏得很好,三皇子大概还并不知道她的底细。如若月吟被他控制,就可能成为他进一步要挟梁家军的工具,在尚不清楚这场骚乱背后的情况下,她必须将月吟带出来。
片刻过后,雀钗深吸一口气,继续叫道:“三秋,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那是你我的私事,你大可以找我单独算帐;但如今三皇子倾轧来仪阁,我不信你不知这背后的目的!我并不是为着保全自己才来求你,如今我的姐妹们流离失所,我身为一阁之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受苦……至少,求你护住这个孩子,她是……”
“钗姐!”雀钗猛地回头,在雨幕中望见一个步履蹒跚的熟悉身影在风中摇曳,强撑着一步步向她走来。
“你来添什么乱!”秋鸾的出现令雀钗始料未及,她颇为震惊地迎了上去,走近却发现她的右臂伤口裂开,已经浸染在衣袖上,分外醒目。
“你怎么回事?月吟伤成这样也罢了,你怎么也……”雀钗一把扯过秋鸾的胳膊,疼得秋鸾倒吸一口冷气,雀钗连忙又放轻了动作。
秋鸾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抽了出来,道“钗姐,我没事。月吟现在怎么样?”
“发了热,大概是伤口有些感染,不过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秋鸾道,“你在这里照顾月吟,其他的事我来想办法。”
雀钗皱眉,“连我都被他拒之门外了,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钗姐,尽管现在由我来说这句话可能不太合适,但你能相信我最后一次吗?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来仪阁落难。”
望着秋鸾黑夜中闪着光亮的眼睛,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沉默片刻,雀钗撒开了手。
“罢了,左右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你去吧。”
秋鸾心中一喜,道了声是,便来至重云门前,于袖中掏出一盏小小的斗彩青花杯,递与守卫弟子。
“拿去给你家师父,他见了此物便知该如何做。”
待那守卫弟子轻盈攀上山去,雀钗在边上看得一知半解。
“这样就行了?”她有点纳罕。
秋鸾虚虚一笑,“我……平春君与三秋道人素日有些交情的。”
空气又陷入了沉默,此刻秋鸾竟有些感激这雨,使得气氛不至于这样尴尬。
不多时,守卫弟子归来,果真道三秋道人请秋鸾上山。秋鸾临走前又看了看昏迷之中的月吟,才随他上山去。
二十二
“若我说得不错,你可是平春君座下的得力杀手,玉蝴蝶姑娘?”
回廊处,三秋道人已负手立在前方。他似乎等待了很久,身上披了一件空青色外袍,整个人如山间青松般挺立。
守卫弟子退去,回廊目光所及之处,只余他们二人。
“我如今已不是了,唤我秋鸾便可。”秋鸾直接将她现在的身份和盘托出,这倒是令三秋道人有些意外。
“是平春君让你来找我的?”
“并非如此,”秋鸾道,“是我想见道人您一面,才求了平春君给我一个机会。”
“你来找我,所求为何?”三秋道人的声调听不出什么情绪,“如果你是为了来仪阁而来,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三秋对此无能为力。”
秋鸾不紧不慢,但却因体力不支,声音有些颤抖,“我的确是为来仪阁而来,但您却有不得不救的道理。”
“是么。”三秋道人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惊讶。
“我能问问,您打算袖手旁观的理由么?”秋鸾接着道,“三皇子贵为皇室贵胄,权势颇大,如果他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或许普天之下没有人可以躲过这样的命运。然而,三秋山却是不一样的,这里不受俗世律法所管辖,即使是他,也不能轻易将手伸进来;更何况,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懂道人有什么拒绝的道理。莫非,当真是您与钗姐的隔阂么?”
“我与贵阁阁主之间,并无什么隔阂可言,”三秋道人微微侧身,敛眸道“此事更与个人恩怨无关。三秋山历来遗世独立,只求清修,不问凡尘。公然插手此事,只能让三秋山再次成为众矢之的,这个地方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作为门主,我只想守护这最后的一方净土。相信这种心情,我与阁主是一样的。”
秋鸾默了默,终是横下心,咬牙跪了下去,“求道人看在平春君和钗姐的面子上,听我一言。”
三秋道人惊了一惊,似乎没想到秋鸾会这样做。他向秋鸾的方向走了两部,眉心微蹙,“秋鸾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道人可知,即便今日没有火烧来仪阁这一出,我也打算上山求您暂护来仪阁一干人等?”秋鸾双目通红,看向三秋道人。
“我与三皇子有过交涉,以他的为人,不达到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来仪阁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动弹不得,若无破局之人,只能等待宰割。您与平春君幼年相识,交情颇深,这我是知道的。我只想问,您是否知道平春君曾有位亲手足,名叫阿绰?”
再度听到阿绰的名字,三秋道人一时之间又想起许多往事,边关的风沙、无尽的原野、奔驰的骏马……再度开口,声音却是他也未曾想到的颤抖。
“你是怎么知道……”
“他是为了救月吟而死。”看着三秋道人失了往日的云淡风轻,秋鸾心中便已有了几分把握。“月吟现在就在山下,此刻昏迷不醒。既然您并非凡夫俗子,不问世事,那么我也不妨告诉您,她就是当年梁将军在关西失踪的亲孙女!如果您了解阿绰,定知他与月吟之间的交往,即使在月吟失踪以后,他也在不停地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真的找到了月吟,彼时她已是来仪阁的乐师,但他还是想让月吟获得自由。
“三秋山是向来不问俗世凡尘,但却并非真正跳出三界之外,脱出轮回之中。但凡这世间的东西,皆有所凭依,若道人心中真的无牵无挂,当初又为何要参加那场官卖宴,又是为何,入了平春君的计划?”
三秋道人奇道:“你怎知平春君找过我?”
秋鸾艰涩一笑,“我手中这盏斗彩青花杯,原与茶壶等为一整套,皆是今年入夏新从瓷窑产出,直接送入他府中。如若不是他来,你断不会知斗彩青花乃是他一族御赐专用。”
三秋道人长叹一声,“你知道平春君的计划?”
“这世上没人能窥见他心中所思所想,我更无那等本事。”秋鸾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人如今所决之事,定受到平春君的影响。”
三秋道人没有说话。秋鸾继续道:“月吟曾经告诉我,阿绰对她说过一句话。‘要让这一切都在我们这一代结束,还所有苦命人一个新的人生。’我不知道平春君向道人许诺了什么,但倘若您心中有半分对这些苦命孩子的怜惜,还请重新考虑一下此事。不过,时间不多了。”
“……我明白了。”半晌,三秋道人提步离去,雨幕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来仪阁的新据点建成之前,你们可以暂居三秋山中,我会为你们寻些住处。不过,来仪阁未来将会走向何处,便要全靠你们自己的造化。”
秋鸾大喜过望,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
“谢谢道人!”她重重地朝那个背影磕了个响头。
二十三
“来仪阁昨晚走了水?”
顺德镖局内,三皇子漫不经心地饮茶,对一旁立着的黑枪问道。
“如今是什么情况了?”
黑枪恭敬道:“今早探子来报,那来仪阁已被大火烧了个精光,只剩下焦炭一堆。”
“里头的人也都变成焦炭了么?”
“这……”黑枪有些为难,“殿下恕罪,官府的人和我们的人都没发现任何一具尸首。”
他小心地观察着三皇子的表情,却发觉他不怒反笑,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似乎在思忖什么。
“这倒是有意思,”三皇子笑道,“竟然有人赶在我前头出手。你觉得会是谁?”
黑枪犹疑片刻,“属下不敢妄言。”
“京中知晓此等内情的人不多,既然干了这么大一票,不可能留不下痕迹,想要顺藤摸瓜查到他并不难。”三皇子抬眸望着窗外晴朗的日空,“我的问题在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属下一介匹夫,实在不知。”黑枪不知如何接话,只得硬着头皮答道。
三皇子对他的回答并不放在心上,他问出这个问题,也并不是在期待他会帮他解答。
“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也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既然想要挡我的路,那么迎接他的只有失败,以及死亡。”
二十四
这段时日,来仪阁众人被暂时安置在三秋山后山的一处小院里,位置隐蔽,群山绕水;如今秋意渐浓,山上的枫叶都被染成了红色,风景秀美非常。
“秋鸾姐姐,你看,那是什么?”
小溪边,秋鸾带着知春来浣衣。上次来仪阁走水时,有不少姐妹都受了伤,加上外头大概都以为来仪阁被一锅端,宫里竟没传来一点音信。左右也是无事可做,大家便索性在山中休养生息。
此时,秋鸾抬手捋了把头发,向知春指着的方向望去,岸对面的枫叶林间,一头庞然大物正在低头吃草。
“那是牡鹿,在京中并不常见。”秋鸾笑道。
“那是鹿吗?好大一只啊!”知春低声惊呼,“感觉比起鹿,更像马,或者羊呢。”
“巨大的牡鹿,听说常常被视为祥瑞,能在密林之中窥见它的真容,可是吉兆呢。”
“真的吗?”
知春眼中放出光彩,好像溪水的波光进了她的眼里。“那,牡鹿祥瑞,希望你保佑我们的来仪阁,保佑月吟姐和其他所有姐姐们,让大家都好起来。”
望着向着牡鹿闭眼虔诚祷告的知春,秋鸾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秋日的晴天总是最美的,一阵风吹过,一片赤红的枫叶飘落,秋鸾接住了它,凑近端详。
月吟被倡鬼伤的那一处原本不深,却因为那刀上淬了毒,发现得晚,又没有及时静养,导致伤处恶化,大部分时间都在发热昏迷,清醒的时间很少。但无论如何,她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秋鸾松开那片落叶,任它被风吹向水中,又从水里捞出衣服一一拧干,装进木盆里。
“山中天黑得早,我们该回去了。”她抱起木盆,对知春说道。
知春如梦初醒,抬头望了望太阳,“好。”
两人肩并肩走进密林之中,影子被拉得很长。
回到小院的时候,天边已经能依稀看到点点星斗,一缕炊烟缓缓从后院升起,大概是今日轮值的人正在做饭。秋鸾和知春撑起竹竿,一起将洗好的衣服晾起来。在这之后,两人便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屋里,静静等待开饭的时间。
在山中的这些日子,秋鸾体会到了难得的安静。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曾经叽叽喳喳的姐妹如今像约好了般变得沉默寡言,一切的喧嚣似乎都在渐渐离自己远去,她似乎也渐渐忘记了自己是谁。
这是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秋鸾明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作为一名杀手,她似乎在用自己的一生践行这个真理。三秋山上的生活的确安逸,安逸得过分,不似凡间的生活,大概是无数王侯暮年时美丽的梦;只可惜,这样的生活她无福消受。
外头现在怎么样了?三皇子会继续追杀她们吗?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有平春君,八声甘州……
这些没有定论的答案恰恰正是她迫切想要知道的,而这种对于未知的不安就像一根根针,时刻刺着秋鸾的心,强迫她脱离山中的安定日子。
来仪阁无法永远停留在这里,无论是她,还是其他的姐妹,都需要继续走下去,这毋庸置疑。对于要怎样走,秋鸾在心中已经有个模糊的影子;问题的关键只在于,她们应该走向何方。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回荡在山谷之中。那笛声清丽婉转,却又非常哀怨凄凉,直听得人心内悄怆。鬼使神差地,秋鸾循着笛声找去,一直走到了后院。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吹笛子。”秋鸾仰头望着坐在树枝上的影子,淡淡笑了笑。
笛音戛然而止,“帮我看看炉子上的烧鸡糊了没有。”雀钗从枝头一跃而下。
秋鸾揭开锅子看了看,“没有,现在火候正好呢。”
“那便好。”
雀钗对秋鸾的态度,如今仍是不咸不淡的。自从秋鸾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说通了三秋道人,把来仪阁众人接来此处以后,雀钗再见她总是不自在。冷着脸不行,又热络不起来,索性便想办法避开。可秋鸾却蠢的很,不知为什么,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主动找她搭话。
“在我刚进来仪阁的时候,就听她们都说,你最拿手的是笛子,没人比你吹奏得更好,今日听了果真如此。”就像现在,她也可以无所谓地说这些。
秋鸾的态度让雀钗有些莫名的烦躁。
“不过是年轻的时候解闷的玩意。当时没什么正事可做,便拿在手里吹;后来就越来越忙了。”
“钗姐,”秋鸾突然抬头,正色望着雀钗,“今后,你是怎么想的?”
“今后?”雀钗自嘲地一笑,“像丧家之犬一样,被拆了住处,又被主人抛弃,腆着脸求人收留,能活着已算勉强,我还哪敢想以后?”
她转过身,背对着秋鸾,手中紧紧攥着那根玉笛。
“实话告诉你,身为阁主,我认为我是最失败的那一个。从小到大,只要我想要抓住什么,什么就会从我手中溜走;无论我想要保护什么,什么就会被我毁坏。越想要珍视的事物,往往就因为这样被摧毁,所以,我只能学着不去在意,学会放手。
“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当初不选择当来仪阁主会更好,是不是当时,我接受三皇子的建议会更好。我只是想守住这个叫做来仪阁的地方,想让阁中每一个苦命的女人,至少不愁吃喝,不用担心随时会被人杀掉……我们都曾失去过家,我只是想给大家一个家,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错了?”
“钗姐,你没有错。”秋鸾的回答意外地很平静,也很迅速。
“可我希望我是错的。”雀钗苦笑,“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的想法是错的。”
“我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真不敢想象,来仪阁这数十年的基业,全毁在我一个人手上。”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真正错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秋鸾走近她,“来仪阁,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杀手组织,全部都是他们无尽欲望的产物;至于我们,则都是他们的牺牲品。无论是皇室,还是封侯山庄,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即使流再多的血,只要不是他们自己的,都没有什么所谓。
“钗姐,你不觉得这一切都错了吗?这一切不都是畸形的吗?你,我,来仪阁所有的姐妹,我们原本可以在好人家里过平凡的一生,和自己的家人、朋友在一起,不用学讨好人的声乐舞蹈,也不需要学那些害人的本领;我们原本可以在阳光下生活,而不是在暗夜里行走!究竟是谁害我们变成这个样子?是那些人牙子吗?不!是他们背后的人,是那些无比光鲜,却又将权势用在自己身上的人!比起他们,你又有什么错?”
“你这是在教育我么?”雀钗回眸,她似乎在拼命忍住泪水冷笑,“难道你以为,这些道理只有你懂得?你以为你是这世间最清醒的人?哈哈,若是明白了就能做得到,这世间不知省去了多少桩恩怨!
“秋鸾,我告诉你,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清楚来仪阁背后的是什么。如果我早生几十年,说什么也不会让来仪阁出现在这世上!可是,我不是瞿悲子,他有他想要守护的东西,作为他的后人,我只能在他的意志之下,有限地守护我想保护的事物。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成为阁主的理由。”
“他已经死了!”秋鸾大叫。
雀钗却出离地冷静。
“有些人死了,并不代表他失去了对这个天下的影响。”
“你从没有想过反抗吗?”
“想过,有什么用么?”
“如果不能把命运攥在自己手里,那么来仪阁注定会覆灭。”
“或许吧。”
“你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我只是相信一个人。”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绝不想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呢?”
雀钗与秋鸾俱是一惊,同时扭头看去,小路尽头有一袭青衣,他提着灯笼,信步闲庭。
二十五
雀钗立刻将秋鸾护在身后,提起运功,瞠目道:“平春君,是你!”
“是我。”平春君在小院站定,微微一笑。
“你是来灭口的?”雀钗冷哼一声,“就算已经成为丧家犬,我们来仪阁也不是吃素的。”
话落,院落屋顶上遍布身影,将小院围了个密不透风。
平春君面不改色,说道,“相反,我是来让你们继续生存下去的。”
“什么?”秋鸾不解道。
“如今,皇室看来已经舍弃了你们这步棋,而我与你们的恩怨也已两清。不如由我来雇佣你们,你们负责为我提供情报,我会按时交付报酬。而你们再也不需要杀任何人,春这个提议,是否比三皇子的那个更好些?”
闻言,来仪阁众人都有些茫然地面面相觑,不知平春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雀钗显然不想领平春君的这个情,“你就这么断定,我会接受你的提议?”
“你们似乎并没有其他选择。”平春君淡淡一笑,却无任何轻蔑之色。
秋鸾忍不住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情报?为什么会找上来仪阁?”
平春君似乎早已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来仪阁虽是杀手团,却在江湖上的地位非常特殊,而你们也与普通的杀手有所不同。有些情报,或许由身为女子的你们去探求,更加方便一些。更何况,雀钗姑娘,你可知瞿悲子当初为先帝创设来仪阁的初衷?”
听了这话,雀钗的神色有些暗淡,“最开始,来仪阁本不是由人牙子拐来的良家女子组成的。”
“是的。”平春君的话语虽轻,却在夜色里掷地有声,他一字一句道:“六十二年前,瞿悲子遍访大江南北,寻得三十死士,皆为女子,为先帝设立来仪阁,名为乐伎,实为护卫,护的不是先帝,而是天下至宝‘风雷引’。”
沉默半晌,雀钗终于和盘托出:“你说得不错。后风雷引不慎遗失,瞿悲子又身死,来仪阁才逐渐变成了这个样子。”
“雀钗姑娘,你可还记得瞿悲子毕生的愿望?”
“……河清海晏,不死不休。”说出口的那一瞬间,雀钗自己也惊了一惊,浑身战栗起来。
“原来,困在这局里的,一直都是我自己……”
平春君道:“人往往会在舍本逐末中迷失了自己,但只要还能找回初心,一切都来得及。”
“钗姐,”秋鸾紧紧握住雀钗的手,“带来仪阁的姐妹们回家吧。”
“不,我们要带天下所有被迫无家可归的人回家!”身后微弱的声音响起,众人一齐看去,竟是倾城搀着月吟,一步步从屋里走了出来。
此时此刻,不少姐妹当即跃下,抱住了月吟,不少人哭成一团。秋鸾也不禁流下两行清泪,向雀钗重复道:“河清海晏,不死不休。”
雀钗此刻双目通红,她的身形剧烈地颤抖,低声道:“是我对不起你们……”
“钗姐,我们的命都是你救的,如果没有你,我们早都死了!”知春跑过来,一下抱住雀钗。
大家纷纷应和,“是啊,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姐姐,但钗姐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
“钗姐平时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最关心大家的就是她了!”
“钗姐……”
大家一起拥住雀钗,紧紧地抱在一起,就像盛开的莲花一样,一瓣挨着一瓣。
终于,雀钗下定决心,坚定地看向平春君,“只要她们愿意,我便答应你。”
“我们愿意!”
“只要跟着钗姐,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平春君笑道,“看来各位姑娘都很满意呢。”
犹疑片刻,雀钗还是回握住秋鸾的手。
“‘《箫韶》九成,凤皇来仪。’你是鸾凤,我是鸟雀,看来终是我目光短浅了。”
秋鸾破涕为笑,“钗姐,你不会又要教我如意掌吧,我现在可不想学。”
“想得美,”雀钗也露出笑意,“你还差点道行呢。”
“我们要一起回家!”
“嗯,带天下人一起回家!”
尾声
“谢平春君,能给来仪阁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
木屋之中,雀钗与秋鸾同向平春君拱手称谢。
平春君连忙摆手,“不过各取所需,春并不敢居功。”
“不过,你们也不要大意,好好在此处休整;今后虽不必做杀人的活计,但也算凶险万分。”
秋鸾好奇问道:“说到这个,您是如何知晓我们在这里的?”
“这个嘛,”平春君转身离去,留给二人一个微笑,“自然是秘密。”
行至院外,早已有一人如雕像般等候许久。
平春君向其调笑道:“你不曾去看过她么?”
“不见或许会更好。害人之后反倒被当成恩人,感觉如何?”三秋道人望着山间的弯月。
“索性结局还算圆满罢。这次还要多谢你帮忙。”平春君不置可否。
“这回连三秋山也被你算了进去,看来今后没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三秋道人的脸色说不上好看,“行事如此大开大阖,当心埋下祸患。”
平春君狡黠一笑,“欲成非常之功,当行非常之事。若不如此,如何以我一人之力挽起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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