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篇】百年愁予，千年烂柯人

《 烂柯人》 信安郡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数人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以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而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质起视，斧柯尽烂。既归，无复时人。

                    --传南朝梁·任昉《述异记》

一千年前，宇宙洪荒，你在哪。

那个时候，你年芳二八，美丽的如早春的花苞，如凝枝的露水，你穿上大红的嫁衣把天边的云霞印染的更加迷人，凤冠霞帔，从梦中走出来的你微笑着。我握住你的手的时候，感觉到有氤氲的不真实感，我害怕这一切都是梦，都是梦。

只到洞房的烛光照亮你白皙娇嫩的脸颊，你的眼睛如皎月般明亮，你唇角的微笑有雨后初荷般的娇媚。

官人，官人。

你叫我，微醺的倾倒在我的怀中，十指紧扣，你温柔的呼吸还在我的耳畔，你嗔娇着叫我起床读书，你说喜欢我念那首婉约的却透出无限深情的句子。

在你的佯装微怒和强势之下，我只好慵懒的拿起圣贤书，我一字一字的念那句在我往后的无数日日夜夜里一直吟诵，然后会泪流满面的诗：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

江水为歇

冬雷阵阵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我看见你笑了。

你浅笑的腮红有点点涟漪，小小的酒窝的盛满的甜蜜。眼睛微微的眯在一起，长长地睫毛眨啊眨。

我痴痴地看着你，这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来我在奈何桥上等到了千年。等来今生与你相聚，与你一起执手到白头。

花开花落，花落花又开。

时间如白驹，在我们的身边奔驰而过。

当我们的娃围在我们膝下叫爹喊娘的时候，我的梦终于醒了，原来真的是你，陪我走过一千年的，陪我走完上一世和这一世的宿缘。

2，花开一轮一回劫

我们有了一双儿女，他们长的很漂亮，像年轻时候的你我。我们有了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那时......

春来百花，我们一起在家门口栽种野雏菊，你说你喜欢她们，因为他们顽强，只要给她们落根，她们就会活很久。

两个小捣蛋却在她们之中种植野草，还忙的不亦乐乎，满脸稀泥。你笑着举起手给她们擦试着却并没有注意自己的手中也是泥水。

夏天的时候我们一家驾着小舟去西湖采莲子莲蓬，小家伙们把莲蓬顶在头上遮蔽连绵的细雨，而你却沐浴在雨中，仰起脸伸开双臂，尝尽幸福的各种味道。

秋日午后，斜阳懒散，我在柳树下吹箫，你的香气四溢的米饭早已飘了出来，我便饥肠辘辘，转眼看去，袅袅炊烟衬出小桥，流水。人家的古韵。

冬天很快来临。

这一年的冬日异常的寒冷，两个小家伙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却怎么也不肯出来，你在灶间打石生火，柴草很湿。连夜来的暴风雪让一切都变的潮湿冰冷。看着你冻的发青的手，小手指上有块冻疮红红的一块块，我突然的很心疼，我说夫人，我去山上捡写干燥点的柴火回来。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是犹疑之色，我不再迟疑的迈出脚步而你在背后叫住了我，我看见你匆匆的进了里间房子，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件羊皮毛绒的大氅，我看见你神色凝重的为我披上，衣入身，一阵温暖紧紧地裹住了我，我感到眼睛一热，伸手握住了你冰冷的坚冰一般的手，把它放入怀中捂着，看着你的眼睛里似乎有了雾气，我看见了你瞳仁里的自己，竟紧张的如同像害怕失去什么似的畏缩。

3没有多余的告别仪式，我们就这样渐渐地失去彼此

为什么寻常的一次小别，却让我感伤至此？我手中的斧头变的凝重起来，紧握的掌心细细的流质，沁出的汗水，湿了斧柄。

我内心里，有一种归心似箭的匆忙。撞击成零零碎片。

脚步也匆匆，行至山麓一处，突然心情开阔，身体温适，没有寒冷之感，脚下轻步而行，行至处忽一簇桃花，红艳艳的娇媚，枝头绿意盎然。脚下落英缤纷。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这定是传说中的桃园圣地，神仙住的地方，美丽的仙境，以后定带你来这里赏春，观花。在这里种满雏菊，陪你在这里散步，弹琴，吹箫。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的心中被幸福充斥的满盈盈的。脚下轻快，于林中穿梭。

神使鬼差，我的脚步为什么开始不听使唤，我的意识好像不由自主，我跟着一只野兔，迷迷糊糊的前行，来到一处地方，烟雾缭绕亭台楼阁，山峦连绵几万里。目击处郁郁葱葱。

有一小童和一老者，盘膝坐在桃林间，把酒言欢，掷棋有声，小童脸颊红润却显沧桑之态，老者鬓发斑白，如雪覆盖，却露祥和之色，矫健之势。

好像一种魔力，对棋艺的嗜癖让我忍不住渐渐走近他们，再看棋间的拼杀状，忍不住汗颜，这局棋已如战场上的横死遍野，惨不忍睹，但执棋双方却各不相让，互不谦和。我好像入了迷......

如果死亡是一场鸿门宴，我醉卧其中，等着一个个欢喜来赴宴的人，然后匆匆死去，这个过程对我叫做长生，还是时间这颗慢性毒药已经慢慢融化，它在等着我的枯萎。

我的脑海产生许多的幻想与云雾，正自觉不知，忽听一人唤我：“公子该回了......”

转醒。

小童与老者均已消弭如烟，山木清晰，期间春光无限好。而我手中的斧子却已寸寸断裂，混为凝土尘埃一体。

4.一人烂柯山，世间百年匆匆

我忽然的想到了你，肝肠断裂，我想起你在家中等候我的柴火，望眼欲穿，心焦如焚，泪眼酸涩。天！为什么你的每一个感觉我如此清晰的感切呢。

我刚刚是怎么啦，做梦了吗？

我扔掉手中已经腐蚀掉的斧头，用力朝山下奔去，我好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为什么我强烈的心跳几乎就要撞碎我的胸膛，我正面临着失去你的危险。

可是。

我发现我找不到家了，我那个温暖的幸福的家，我们那么温暖结实的家。

遍野都是青葱的蓝，变质的绿，残褪的红，枯槁的青色......

一片五彩斑斓的荒凉。

这已是一座被人开采过的山林了。

百姓丰衣足食，街上繁华一片，穿着奇怪的人们用同样奇怪的目光注视着我。

听他们说，这已不再是乱世，它叫“贞观之治”统治者是一位伟大的君王。

哦，我明白了。

这里离你生活的地方，距离我们生活过的地方已经百年之遥了。

我想说夫人，我们不用再躲避战乱，可以带着你和孩子回我们的府邸了，可以一起在这个繁华的浮世间度过最平凡的日子，我们还可以诗情画意，也可以柴米油盐。跟我们隐居的日子，一样的快乐。

可是。

你已经不再了。

我们被上苍生生的愚弄了，我把你抛弃在遥远的荒山之岭，距离我的地方，是整整五百年......

我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我疯了一样的寻觅着你的陵墓，我冲破暗夜的闪电，翻过无数的日日夜夜，变成山中人见人惧的猿人，有尖利的獠牙。阴鸷的面容。

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身边的人都不在了，我的山川河流都不在了，我就变成了山崖上最孤独的一颗化石，才知道，生命之永恒源于爱，而不是生生世世不断复制的孤独。

娘子，下一世，你要等我。

请你永远记住我的名字——王质

【古风篇】百年愁予，千年烂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