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消逝

作者: 矢妖 | 来源:发表于2018-04-16 23:00 被阅读15次
    重度消逝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提不起精神——我的镜子告诉我,我的眼袋已经变得比铅块还要沉重了,黑眼圈比明月边的晦暗还要深邃,而我涣散的目光配合呆滞的表情——或许我只是个稻草人,一堆贴了肉片后灌了血浆的稻草。

    瞧瞧别人,差别就是那么显而易见。我就像是黑熊群中的一头大象,苍白并且迟钝。而黑熊们,还是管他们叫别人吧,黑熊只是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他们的眼睛炯炯有神,他们充满斗志,像是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炉,真不知道是什么充沛了他们的精力。

    这段时间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如果我照常的生活,我根本不会也不会想着去察觉什么异样,但当我开始停下来思考的时候,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对了。

    我发现我的脑子开始模糊了。

    我在想,如果没有参照物,人处在什么状态下才算是正常呢?到底是我病了,还是其他人疯了?

    其实我是知道原因的,那个站在墓园里的男孩,那个哀怨不断的男孩。

    1.

    已经很久没去过学校了,那是个令人,是令我伤心的地方。坐在后面看黑板的感觉越来越怪——不是很清晰,时间长了甚至会感到头晕想吐。书本里和老师讲的那些新东西是很有意思的,同学们嘛……就那样吧,如果不是眼睛问题的话,真希望能一直待在学校里,在我熟悉的那间教室中,那个位子上。

    可谁让我的眼睛出问题了呢?要是之前没那么热衷于阅读就好了。嗯……好像这种说法也不是很严谨,眼睛出毛病好像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没办法,这种简单的因果关系无法改变。

    我每天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虽然时间长了会觉得无聊空虚,但是书上说这样可以恢复视力,等一切都回到原始的状态,我就能重新回到学校——总觉得逻辑上怪怪的。

    只是,我的视力好像并没有恢复,哪怕是一点点的好转的迹象。或许我感觉不出来,但是我能感觉到父母对我训话的音量是的的确确的提高了不少。

    我很感激他们,因为他们再生气,也从没对我动过手。

    就是在我流浪的这段时间,我想通了一个问题:就拿我的眼睛来说,在它最开始衰弱的时候我是能感觉到的,那种疲惫与酸痛是实实在在的。可我并没有认真对待那些不良反应,因为有更吸引我思考脑细胞的事情充斥着我的时间。其实我一直明白我的视力在渐渐的下降,但我的做法却是强迫我自己忘掉这件令我不开心或者说恐慌的事情,然后这种被迫的遗忘成为了习惯,直到某一天我忽然发现,我已经看不清了。

    事情早就可以简单快速并且有效的解决,但我却就这样……嗯……即使到了现在很麻烦的地步,我还是在习惯性的强迫自己遗忘。

    终于,我无法接受身体异变的事实——终于,我除了逃避,不知所措。

    如果去医院眼科就诊的话,我是这样认为的,医生总会有办法。但是我没法去,我很害怕,我担心医生会用我猜不透的语气责问我一些刁钻的问题,比如说:“为何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现在能看清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你的父母呢?”“你在班里做第几排?”“你喜欢什么样的镜框?”……

    我不能去医院!

    但是,我已经厌恶了这种没有任何作用的游荡生活,我的脑子饿的咕咕直叫。可我也不能回去啊,那样的话,我的眼睛会损坏的更加严重。

    唉,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就把我所有能走的路都切断了,想想还真是可笑……

    所以,我只能站在原地,像个电线杆一样无奈。即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看,视力还是在我感知到的范围内下降,我所接触的世界正在慢慢地恍惚,正在慢慢地消逝,这样想来,倒还真不如做个电线杆有意义。

    2.

    8月29日        阴

    老人双手转动着轮椅两侧的大轮胎,虽然他手臂上的皮肤像枯叶一样暗淡褶皱,但仍能清晰的看到凸起的青色血管。

    他来到新建不久的双杠前,尽力地伸长双臂,抓住涂了黄色油漆的铁棍,毫不费力的支撑起了整个身体。他用腋窝夹住双杠,双腿刚好轻轻擦过地面。然后,他开始转移自己的力量,分出一部分派送给大腿,膝盖,小腿,脚踝与脚板。

    不得不说的是,从划轮椅来到直立好自己的身体,这一系列动作,老人做的很娴熟。

    他想动一动右腿,但无论精神力量怎样的堆积,右腿都一动不动。

    老人留着寸头,苍白的短发挡不住像瀑布一般的汗水,涓涓地留过面庞。他的衬衣被汗水侵透后贴着前胸和后背,曝光了他的佝偻。

    他努力着,即使身躯开始颤抖也从未停止过。

    过了很久之后,老人的右脚终于迈了出去,他笑了,他没有大口喘气,他不得已饮了一口汗水,他继续努力着。

    老人就这样在双杠的辅助下走了一个来回,这是他在心中定下的基本任务。

    双杠下的地面像是刚被一场暴雨洗礼过一般,留下的积水如镜面一样平静。

    他累坏了,在想重新坐回到轮椅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幸好双杠旁边的电线杆支撑住了老人身体的重量。

    今天是阴天,看不出时间流逝的轨迹,只知道他在这里度过了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

    8月30日        阴

    老人换了件衬衫又来了,除了衣着有变化,他的胡子好像比昨天长了那么一点点。

    迅速地将自己的双臂架在双杠之上后,和昨天的流程一样,他依然努力着。

    今天是阴天,所以,只知道他在这里度过了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但好像比昨天要少了几秒钟。

    8月31日        阴

    老人又换回了第一次穿来的那件天蓝色衬衫,我想他可能只有这两件衬衫……呃……是他自己洗的衣服吗?他是一个人生活吗?如果是的话,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汗水像是面具一样镶在他脸上。

    今天有些特别,他在返回的那半圈中,左手滑了一下,差点就要摔倒了——肯定是他流了太多汗,又或许……难道他也感受到昨天微小的进步,所以放松了精神,注意力不集中了吗?

    这次,老人呆在这里的时间比前两次都要久。

    9月1日        阴

    老人果然只有两件衬衫,除了那件天蓝色的,只有现在穿着的这件棕黄色的了。

    没办法判断他有几条裤子,到目前为止,他穿的全是样式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黑色长裤。

    他这次的努力比昨天要认真多了,地面上的积水也变多了,他呆在这里的时间少了。

    而我发现,我已经开始从观察他演变到了揣测他,那么,我们拥有揣测别人的权利吗?我们有什么资格揣测一个可能不想认识你的陌生人?呃……这好像是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9月2日        阴

    老人说话了——等下一个晴天就行了。

    奇怪了,从未怀疑过他是个哑巴,倒是在他开口说话后却开始,或者说居然开始自我懊恼,为何当初没有怀疑过呢?大概是内心肤浅的认为双腿无法走路已经是极大的不幸了吧。

    思考就像是等差数列,无论多算几项,都无法打破被禁锢着的栅栏。

    他还在努力着。

    9月3日        阴

    他依旧在努力。

    只要看到他来了,只要看到他还在努力着,只要看到他还在为自己奋战着,就觉得很安心

    9月4日        阴

    他又来了,天蓝色的衬衫。

    汗水在他的侧脸奔流汇集至下巴,浇灌着他修理过胡须后的胡茬。

    努力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坚持努力,呃……这可是有点恐怖。

    要是死了的话,就不用再遭这份罪了。

    9月5日        阴

    他居然还在努力着,让人惊讶的是,这老头好像要站起来了。

    倒不如赶快死了吧……

    没想到在他要重生的时候,我居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9月6日        阴

    等下一个晴天就能行了。

    他一直在念叨着晴天,然后我对晴天产生了一种恐惧,我对阴暗的天空产生了依赖。

    最好是我出现的幻听,但我总觉得他站起来过,当做是幻觉好了。

    我害怕他痊愈。

    他还是死了好一点。

    9月7日        阴

    他怎么还没死,快去死吧!

    已经有几天没帮这老头记录他在这里逗留的时间了。

    我为什么会怕?真是搞不明白。看不得别人好?我可不是那样的货色。

    他努力着。可以看出他双腋分出支撑的力量在减少,他的双腿好像就要恢复正常了。他带着微笑还在坚持着,不可思议的一颗心。他这次好像并没在这里待了多久。

    9月8日        暴雨

    对他来说,呃……风雨无阻。

    有那么一瞬间,他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笔直的站着,狂风暴雨无法撼动他的坚定一丝一毫。

    他浑身湿透了。他倒在了那面镜子里。这是他在这里停留的最久的一次。

    3.

    “那是你们最后一次聚会上的一个话题。”

    “是的,我们在讨论三年前的8人之旅,那是次很难忘的旅行。”

    “具体在讨论什么?”

    “讨论的东西多了,但是在回忆是哪8个人的时候,出了些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在座的各位都共同遗忘了一个人,我把他称作第8人。”

    “哈哈……”

    “我们无论怎样回忆,就是记不起那第8个人到底是谁。”

    “这可真是恐怖。”

    “他曾是我们共同的好朋友,不过才去世两年,我们就默契地忘掉了关于他的一切。”

    “有意思。”

    “所以我回到这,来到他所在的墓园。”

    “但你知道并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几天前,有个老人去世了,他连个墓碑都没有。”

    “呃……”

    “我们就是这样的人,今天死了,明天就会被遗忘。”

    “可是,你还记着他。”

    “终于说到重点上来了,我知道你在恐惧什么,你肯定和我一样,曾经渴望过!”

    “你想说什么?”

    “知道吗?最可怕的不是因没人记得而消逝,最可怕的是因为别人的渴望而灭亡。”

    “哈哈,多么尴尬的重合,多么无奈的相遇,我们已经等不来晴空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重度消逝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ieuyk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