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十二岁那年,姥爷躲土匪跳入积水很深的地窖内,等到土匪离开后,姥爷从地窖爬出后得了急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姥爷去世后的第二年,姥姥改嫁,留下母亲、二姨和舅舅姐弟三人相依为命,寄居在大姥爷家中。几年过去,母亲和二姨分别嫁人离开后,把十三四岁的大舅留在了村里。
自二姨远嫁到大滩后,大舅就像一只候鸟,每到腊月初,大舅来到了父母家,等到来年春天,再返回到四号村。看着渐渐长大的弟弟,母亲觉得大舅该有自己的家了,她和父亲商量后,决定给大舅订一门亲。通过亲戚介绍,大舅与六号村一个女子订了婚。母亲很高兴,弟弟结巴,总算找到了对象,等到成家后,她也可以放心了。
母亲高兴没几天,亲戚过来告诉父母,大舅退婚了,大舅居然主动跑到女方家提出退婚,搞得女方家很难堪,自家闺女不傻不残,被这场事一闹,将来找个好婆家都难。女方家人认为自己家让父母和介绍人给害惨了,父母不得已专门跑到女方家,给人家道了歉,交给女方订婚的彩礼等物,自然只能作为赔礼道歉的补偿了。
母亲被自己的弟弟气得够呛,专门回去找大舅算帐。母亲以为大舅还是那个单纯的七岁孩子,或是自己出嫁前十二岁的大娃娃。大舅已经是十九岁的小伙子,从小缺失父母疼爱,又没有父母的管束,大舅就像一丛荨麻,野蛮地生长长,他除了学会了一身干农事的好本事,村里面好多不健康的坏毛病也在他身上体现出来,大舅居然跟村里一个有夫之妇搞在了一起,母亲听了就头大,一生气就跑回了自己家,发誓再也不理大舅了。
母亲不管大舅那些破事了,可是每到腊月,大舅又飞回到父母家中,栖息过冬,春暖花开之时,该是回去的时候了,急不可待的大舅心儿早飞回了那个小村庄:也许他的心上人正等着他的回归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几个月不见面,那是几百年的等待,那风媚的一笑,有着万水千山的牵挂,那是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他不悔。
父母觉得不能让大舅这样下去了,趁着大舅飞回来过冬之际,展开了强大的政治和思想教育,让大舅知道坐在火山口上的危险,那些在火山口被山火吞噬的人决不是无辜的。也许大舅觉得每年飞来飞去的有点累了,需要一个供他休休憩的地方,也许大舅觉得前世的回眸只换来的是今生的又一次擦肩,他有点累了,不想再牺牲今生换来生了,也许他真的听从了父母的话,他不想被情感的火山自焚,他想选择退出去,于是按下了游戏终结符。
大舅又订婚了,女子是五号村的。正好这年父母把土改分到的老青马卖掉了,家里有余钱,做事心不慌,父母展现了一生中从未有的果断,让大舅结婚,免得夜长梦多,让这个浪子又生妖蛾子。
结婚的喜悦自然一片欢天喜地,父母和各路亲戚操办完大舅的喜事后,安心地回到了各自的家里,在也不用每年腊月再看那只孤雁候迁了。
一天、两天、三天......父母高兴的笑容还没有从脸上消退,大妗妗哭着跑到了父母家,父母才知道大舅要离婚,理由其实就是没有理由,理由这东西太好找了,强词夺理也算做理由,胡搅蛮缠也能找出理由,无理强占三分也是理由啊。大舅真的离婚了,还没有度完蜜月就结束了这段婚姻。后来那女人也嫁到元山村,见到母亲还是称大姐,母亲只为大舅惋惜。
大舅还是住着土改时分到的那间房,说来话长,这间房就是姥爷在世时盖的,姥爷去世了变成了大姥爷家的,姥爷在天之灵也感觉万幸,如果没有这间屋子,他的儿子居无定所。大舅一个青壮年,屋内什么都没有,所有东西都贡献了他心中的爱情,每到冬天,为了度过寒冷,大舅不得不又迁徙起来,父母无奈,姐姐哥哥们无语。
日子平滑地从指尖流出,斗转星移,大舅将近五十岁,突然间大舅好像变了,腊月没有再回父母家,大舅终于用了擦身而过的三十年,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终于成了家,找到了一个带着几个小孩的女人结了婚,让过去走入回忆之中,仿佛每个人还是少年人。父亲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母亲瘪着嘴:唉,有点晚了。母亲还想着自己的侄儿侄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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