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色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在地铁站跳落,安检员揉了揉字眼睛,似乎刚刚有什么遮住了眼睛。地铁红色的指示灯旋转出滴滴警示音。晚上23:15最后一趟由X开往Y的轻轨列车关上了车门.
即便是最繁华的地方,子时过后,也会变得安静。穿着白衬衫的男士,松了松自己的领带,终于能够喘口气缓缓。靠着座椅,男士享受着这凉快而又舒服的片刻,摸了摸口袋想若是这个时候能再来根烟,少活十年也会考虑。
车厢里的人很少,却每一节都零散的坐着那么三、四、五个人。苏达摸了摸自己口袋,手机的信号时有时无,信息提示音总是间隔30S便集中的轰炸一番。苏达看着手机上传来N条转发的短信,全是物业费、水电费、燃气费,一路滑到最下面的短信收到了女友发来的短信“亲爱的,你什么时候交保护费” 后面的表情里是两个大大的阴天。看到这里苏达笑了笑,输入“别担心,马上就交”,连续按了好几遍,却恰好每次都是无信号,消息始终提示为失败。
设计案改了一整天,此刻脖子的酸痛感越来越强烈。苏达便放弃回复消息,仰头靠着座椅。目光不经意瞥到斜对面的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子。鞋子上的泥土,衣服上如同抹了一层厚厚的灰,苏达猜想应该是个装修工。装修工靠着扶手而坐,嘴巴张大的如同一只貔貅,鼻子发出的声音如同八十老大爷拉动的风箱。睡得这么沉,难道不怕坐过站?苏达又看了看离装修工最近的一个女孩,大概是二十二、三,明明瞌睡的要死,却又害怕坐过站的担忧,充分表露在眼睛里。身穿一身极为正式的小西装,高高的马尾,低着脑袋看不清长相,两只手紧紧抓住一个老旧的黑色书包。应该是刚毕业的学生。也只有刚刚进入社会的人,才会急于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久经战场的精英,却又拮据于手上的财力,买下一套合身的衣服便没有余力再去置备其他。
苏达突然想,他刚毕业那会好像还挺富的,行囊里面有一千多吧还要一些衣服。那时候房租一个月才五六百?不对,好像是七百五。那时候合租的都是谁来着?苏达揉了揉自己脖子,像记忆卡带似的,脖子似乎转到一个地方就特别疼。该死,这还真得到医院去检查检查了!
一个拿着小黑棒的人走了过来,苏达看了眼地铁安检员,手不由自主的移动到公务包上。坐直了身子,将眼镜扶了扶。
“阿嘁”一个响亮的喷嚏,瞬间让所有人的注意力转了过来。原本希望尽量减少存在感的苏达,一瞬间感觉到瞩目的光环以他为中心散开。拿着警棍的列车员,慢慢的靠近苏达。
苏达起身的那一瞬间,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这力量吓得心虚的他差点就一屁股坐到地上。“你小子可以啊!”
苏达这会也来了脾气,我不就是逃了回地铁票,这怎么还动上手了。拍了拍肩膀,拂去对方的粗鄙,正式的打量起对方。
对方长了个橄榄球的脸型,此刻眉毛皱缩到一处,眼睛里有点点火苗在燃烧,鼻子似乎也有点气歪了。
“橄榄球?”
“怎么,才几天不见就想装不认识?”
“几天吗?我怎么记得好像已经有好几年了。”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两天我们不是才在你家小区门口见过。”
“我家小区门口?”
“了不起啊,当初指天誓地说一定要在大城市扎根的混小子,这些年感觉怎么样。”
“还好。”苏达想他和橄榄球交情并不深,自己这些年走来经历的起起落落不足以与旁人道。2008年金融危机,毁得他一败涂地,那时候他连给自己家人买瓶止痛药的钱都拿不出来,殡仪馆里那借来的几百块钱可能到死都让他不能忘怀。如果当初知道会这样,他一定不会来这灯光闪闪的大城市。脖颈处的疼痛越来越强烈,苏达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似乎有点撑不起脑袋,正在慢慢像旁侧掉落。
“你怎么了?”
“没事,看来过两天还真的应该去趟医院”
“你不是刚从医院出来?”
苏达看着对方,我刚刚明明是从公司出来的,再说我从哪里出来,你怎么知道的,这人难道有洁癖喜欢玩跟踪?
橄榄球,“原来你并没有真正醒过来。”点了点头对苏达说道“你准备在哪一站下车?”
“终点站,你不是去过我们小区,终点站D口出去右转300米就到了。”
“我前段时间常去,不过那边的业务结束了,所以我倒是有点忘了你们家离地铁这么近。”
“当初就是想下班后快点回到家,所以特意选了离地铁近的房子。”说到此处,苏达不由的几分愧疚,即便是离地铁再近,他还是要在女友熟睡之后才能到家。客厅里给他留的灯,从未在12点以前灭过,说起来这些年还真是难为小染了,今天回去一定要好好抱抱她。
“我到站了。”
“哦,这么快”
“确实,很快,说不定以后我们很快又见面了。”
“有空来我家坐坐。”
橄榄球,想了想,点点头说道“等你”略为迟疑说道“有空再说,大忙人啊。”
苏达苦笑,确实,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客套话。
请前往列车运行前方是六趣站,有在六趣站下车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苏达听着这地铁播音员的声音,忍不住想,今天的播音员声音还真是特别。门口穿着黄色制服的志愿者,礼貌而又关心的提示“先下后上,大家都不要着急”。
苏达反常的向黄色制服的志愿者问候道“晚上好”。对方并未觉得突兀,随和的说道“下班了”。苏达并未停下脚步特意回答,站在自动扶梯上点头示意。
地铁里并不空荡,冷清,白炽灯依旧亮的如同白昼,安检员间或的那声滴答声,高跟鞋和皮鞋与地面摩擦出来的细细的声音,苏达走到服务窗口“您好,我的地铁卡可能在刚刚赶车的掉了,出不去,你能帮我刷一下吗?”
工作人员,微笑着回答道“先生您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达,苏州的苏,发达的达。”
“苏先生,亲稍等我查一下您的余额”电脑键盘与手指敲击的声音,苏达看着这熟络打字方式,他甚至可以准确猜出对方刚刚在输入苏的时候多了一个h,以致于不得不重新输入一次,“您好,苏先生您初次充值的余额为92元,但是目前您的余额为零。不好意思我不能帮你刷卡。”
“什么意思?”
“呼叫警卫台,呼叫警卫台。”
“收到。”
苏达听着传呼机传来的声音,一种不好的预感从他的脚底蔓延到头顶,跑!
一步,两步,第三步腾空飞跃,一块巨大的白色物体从天而降,苏达努力的想要去看清楚是谁在乱扔垃圾,两个模糊的人拉着他向一个升降电梯中走去。
不行,他还没有替小染把物业费、燃气费一堆乱七八糟的费给结了,小染这白痴,出趟门都找不到回家路的傻孩子,而且再过三个月就要到冬天了,还没有交暖气费,小染会被冻感冒的,万一发烧了谁送她去医院。“你们放开我”苏达努力的挣脱者束缚,只是那声音如同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去。他感觉到他们三个人在千万人中间穿寻。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的从脑袋里撕扯出去,可是苏达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感。
白色的玫瑰花,相框里长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容貌。苏达看着身穿黑色衣服的来者,换了一批又一批。
“你醒了吗?”一张橄榄球般的脸出现在苏达面前。
“嗯。”
“放心,她充的钱和你等值,所以她会好好的”
苏达点点头“嗯”
“难受吗?”
“你是说这里疼不疼吗?”苏达指了指自己心口。“好像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脚没有挨着地,总觉得晃悠悠的。”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就”,橄榄球没想好措辞原本觉得这事不该再问却还是问出了口。
“我记得我从公司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在界定路的十字路口正准备左转的时候一个电动车突然从侧面,好像是一个妈妈,她前面坐着一个大概3岁的小女孩,后面坐着的7岁的小男孩倒是挺大的。然后我右转了,好像撞上一个大货车。”讲到这里苏达突然醒悟的说道“我说我怎么老觉得脖子痛,原来是被撞歪了”。
“你的卡已经过期了。”橄榄球说道
“我要去哪里半张新卡?”
“搭乘明天早上5:30,由Y开往X的列车,上车的时候如果售票员问你名字,你就告诉她你叫做新生。”
“你为什么不换张卡?”
“可能是我觉得这份工作也挺好的,所以没必要换,快去吧,晚了说不定就没座位了,到站的时间挺久的”
苏达听了这话,转身朝地铁站走去,走了几步之后又问了一句“你每天接送那么多人,为什么还能认出我?”
橄榄球想了想,说道“因为还认得的熟人不多了。”
苏达听了这话,也没有再说什么。
橄榄球看着那穿着白色衬衣人的背影,喃喃低语“因为那天你救了我想救却救不了的人”。没办法让你同自己所爱的人告别,让你这般遗憾,实在抱歉。
“夏邑,你滥用职权,私自将亡灵带离生死途,现在我们将废除你乘务员的身份,你可以选择申诉。”
“我放弃”
“带走”
苏达坐在列车上,身旁形形色色的人,但大多都是年轻人的模样,老人的数量相对比而言较少。他们有穿着破烂的衣服,也有穿着数十万的品牌服饰。此刻,大家都保持安静,若不是眼睛的偶尔转动,苏达甚至怀疑周围都是木偶。他吞了吞唾沫,小声的向身边的人问道“你们在哪一站下车。”
“2018站9楼1号17台33点”
“你呢?”
苏达想了想橄榄球好像忘了告诉他在哪一站下车,那是不是可以随便选择?那如果我选择的是,苏达心里默默开始计算,2018年是29,如果余额充值的是92应该是2082。
“2083站1楼1号00台00点”
“那还要很久。”
“嗯,有点久,不过我觉得这样会刚好等到了想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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