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往杭州的火车上,我在看一本书,《独自之旅》。
生活在伦敦的高薪白领莱奥·罗格塞斯,事业成功,生活富裕,却发现自己跟这个世界没有深层次的联系。他感到很孤独。
存在主义危机就这样毫无预警地砸中了他,并促使他构思出一个激进的旅行计划——没有车子,没有衣服,没有钱,也没有电话,去陌生的国度(美国)旅行两个星期,从纽约的时代广场一路向西直到好莱坞。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陌生人的善意。
通过这样的方式,他期望把自己从封闭狭窄的生活中拯救出来,投入到世界中,加深和他人的联结,并且重获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一路上,他向碰到的每一个陌生人介绍这趟旅行的意义,并请求他人的帮助。除了金钱财物,任何物质帮助都来者不拒,一张车票,一顿饭,一瓶水,一张可以睡觉的沙发。
我把序言反复看了几遍,确定这不是一本虚构小说。但仍然觉得这样的故事,更像时下最火热的真人秀表演。
我扭头看了下四周,没有人会和身边的陌生人交流,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坐在我旁边这位大哥,从上车到现在一直埋头为“王者荣耀”而战。要是我现在跟他说,“你看马上就要吃午饭了,我身上没有一分钱,你能不能给我买一份盒饭?”他会有什么反应?他会不会想我是不是发神经。
后来我下了车,开始了买买买和吃吃吃,像人海里所有“正常的”旅游者一样,自认为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还不赖,虽然这种联结主要建立在人民币上。
直到时间来到第三天中午12点17分,我站在浙大之江校区的食堂里,发现自己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跌入了罗格赛斯为自己设置的困境。
在这间食堂,只能凭饭卡买饭,不收现金不刷卡。而饭卡,当然只有校内人员才有。对于外来访客,这就是一个有钱也吃不到饭的地方。既然你的钱买不了任何东西,那就相当于没钱。没有钱,又想吃饭,那就得像罗格赛斯一样,向陌生人求助。
其实我的第一反应是:撤。
我甚至已经打开地图,搜索附近的餐馆、超市。
不幸的是,之江校区以风景优美典雅而闻名,同时也以生活清苦而著称。位于钱塘江边山坡之上的这所学校,方圆几里可说是荒无人烟,只有奔腾不息的江水和穿梭不息的车流。
一度有传言在这里读书的学生一学期下来,连水果也吃不上。后来有人辟谣——谁说我们吃不到水果?我们学校已经组织起一个水果网购团!
搜索结果可想而知,最近的一家肯德基都在钱塘江对岸。
“为了保护自己,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把自己隔离起来,只相信自己的家人。但这种安全感其实是一种幻象。”
我定了下神,往一块玻璃里瞧了瞧自己,衣着也还端庄,看上去也还无辜且善良,那么应该会有人愿意借饭卡给我的吧。
我瞅准了一位大叔,面相和善,看年纪说不定是老师。成功率很大。
“请问能借您的饭卡刷一下吗?我转账给你!”
大叔眼神中一丝善意闪过,脸上却露出了爱莫能助的表情。原来他也是来参加培训的外来人员,发的是团餐次卡,一天限制只能刷三次。
出师不利。
继续努力。
当我端着一盘子饭菜来到收银台前,正好一个皮肤白皙的男同学过来买单,连忙问他,“童鞋,能借你的饭卡……”童鞋略有为难,内心陷入挣扎,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我。
然而却因密码问题受挫。
原来饭卡设置了防盗措施,消费超过30元就要输入密码。但很多同学似乎并不知道这一功能(难道他们从没消费超过30?),所以既没有设过密码,也不知道初始密码。而现在,加上我盘子里的菜,金额已经超过30,无法再刷了。
接下来又问了一位女童鞋,同样还是因密码问题以失败告终。
这下尴尬了。看着人们一个一个从我身边走过,我几乎想撂下饭菜拂袖而去。转念一想,虽然碰壁了,但都是因为技术原因,陌生人的善意还在,不要失去信心。
于是又向一位帅哥走了过去。这一次是我大意了,没注意他还戴着耳机,开始一直佯装没听见我的话,后来总算从嘴里挤出几个“我赶时间”。得到的教训是绝不要找戴耳机的人求助,他们一点都不想跟这个世界有任何联系。
就在这时,走过来一位骨骼清奇、眉清目秀的同学(或老师),眉宇间透出一股正气,我鼓起勇气再次上前说明情况,他二话不说,满口答应。最令人感动的是,他知道饭卡的密码!
顿时感觉春风拂面。当我掏出手机,输入他的支付宝账号最后一个字母,还没来得及输入转账金额,发现这位乐于助人的同学已经挥挥手,不见了踪影。
因为一个偶然,我看了一本奇怪的书,作者靠着一路向人求助,从纽约走到了好莱坞。又因为各种不得而知的偶然,我来到了之江大学的食堂,经历了一个小小的自我挑战,向不认识的人请求帮助。
也许并没有什么“偶然”。以一种神奇的方式,一个远在外国的人就这样和我产生了联系。他让我看到,真正重要的是越过自我保护的隔离墙,走入世界,和陌生人say Hi,请求帮助,也帮助别人。
这就是我们和世界联结的方式。
“我以前认为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然而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被一种无形的纽带连接在一起......我们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能否成功,完全取决与我们能否跟他人紧密相连。”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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