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剧烈的头痛。瞬间,失去了知觉。我看见自己瘦小的身躯,静静地躺在疾弛的救护车上。看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是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看过自己了?生病以来,只敢在黑魆魆的夜晚,在那昏黄的夜灯下照镜子。白天刺眼的光线,会让我的病容展露无遗。不敢看,更不想看……
身材矮小(身高不足150厘米),面容晦暗,皮肤黝黑且无光泽,腹部微隆,这是怀孕了么?
时光若能倒流,我也曾是个幸福的女子。老公勤劳体贴,儿女乖巧可爱。我们还盘算着,再攒些钱,便回乡盖栋小洋楼。房前有淙淙流淌的小溪,屋后荗林修竹,蛙叫蝉鸣,鸡鸭成群。
在这样炎热的夏天,我可以带上3个孩子去溪边嬉水。孩子们追逐打闹溅起的水花散落在我的脸上,仿佛是一个个甜甜的吻。小女儿牢牢地贴在我的怀里,不时的用小手摩挲着我的脸颊,看着哥哥姐姐开心地打闹,她也跟着"格格"地笑。夕阳下,孩子们的脸上罩着一层金色的光,像极了可爱的天使。
冬天,带着孩子们堆雪人,打雪战。用我的大手,搓热那一双双冻红的小手。听她们稚嫩的声音在白皑皑的雪地回荡……
为了这一幅幅温馨的画面。我逼着自己,加班,加班,再加班。看着存折上不断更改叠加的数字。我安慰自己,快了,快了,再熬熬,就能回乡盖房了。
然而,三年前,一纸诊断书毁了我的一切。我是个“罪人”,被判了“死缓”。“尿毒症”这个罪名,将伴我一生。
恐惧,绝望,挣扎,我活了下来。为了孩子,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刚开始,每周二次的血液透析,老公都细心地陪着。焦虑不安的眼神,温柔体贴地照顾,我一直暗自庆幸,老天还不算薄待我。
透析垫付的费用,一大家子的生活费。所有的开支,都需要老公一人用劳力去换取。为了能赚更多的钱,他把孩子们安置在乡下婆婆家,我寄居在近郊的娘家,为了能够方便去医院定时透析,只能和孩子们分开。虽然难分难舍,但为了保命,别无良策。
刚开始,老公经常打来电话,询问身体状况。渐渐地,电话少了。即使通了电话,也无话可说。实在捉襟见肘,没有第二次的透析费用时,我才会打去电话。电话那头,常常传来这样的声音:“怎么花钱的?花钱像撒树叶一样,我上哪去赚这么多钱养你?……”。
这就是我的那个“好老公”吗?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夫妻之间也是如此。一个既生病又不会赚钱的女人,简直是犯下了天大的罪。
有苦无处诉,泪水打湿了枕巾。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漫漫长夜,枕巾就这样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我知道他的难处,生活的重担压垮了他,可我会比他更容易吗?
“要控制好饮食,不能再这样隔二、三天就重个四、五公斤。排不出的水分在体内蓄积,会产生很多并发症,肺水肿、心衰、甚至是脑出血,那可是会要了你的命的。你还很年轻,才38岁,想想你的孩子们……”每次做血透,医护人员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诫我。
我每次信心满满,可等在家口干舌燥时,我又忍不住去喝水,我想我是着了魔了,控制不住自己要喝水的意念。每次喝一口,不过瘾,隔几分钟又来一口。就这样一小口,一小口,日积月累,排不出的水分都存在身体里,一周三次的血透也降不了我的体重,我便成了今天这样的孕妇模样。
医生、护士在我身边来回穿梭忙碌,可我依然睡得很沉。最后,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摇摇头,叹了口气,走了……
“妈妈,妈妈……”,在被烈日烤得炙热的土路上,我看到孩子们奔跑,哭喊。泪水冲洗着她们胀得通红的脸蛋。扬起的灰尘渐渐地模糊了孩子们的身影,任我声嘶力竭的喊叫,她们也听不到。我拼命抵住双脚,试图停下抱抱她们,可我竭尽全力也停不下来。
就这样,被挟裹着,匆匆地,消失在这夏花灿烂的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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