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霞

文/豆豆

      周末值班的这天，天晴得像一片海洋，朵朵白云滤过一切杂质，像棉花糖一样层层叠叠，厚重不已。刚入九月，气温有所下降，可阳光依旧刺眼，奋力散发着光和热，汗滴顺着人们的嘴角淌下来。

      我吹了一天的空调，虽然躲过炎炎烈日，但是下班时候头晕脑胀，工作没有正常工作日一半的量，身体却有异常的疲乏之感。实在不愿辜负这大好时光，加之这几日犯懒没有运动，心里满是愧疚，于是决定去爬楼。

      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体，眼皮半眯，背脊弯曲，走进空荡荡的楼梯间，重复着抬腿、落地的动作，直到生理上有些反应。鼻尖、额头最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然后是两侧鬓角，呼吸变得急促，大腿微微发热，最后连脚底板、脚趾缝都感到闷热。又嫌脚步声重，鞋子太吵，索性脱下鞋子光脚。我感受到身体慢慢地复活，如一株垂头丧气，即将枯死的小草，沐浴一场春雨，拂过一阵春风。

图片来自@小红书

      没有一步停歇，到达十八层时，弯着腰撑着腿大口喘气，抬腿的动作变得异常吃力。但是我给自己心理暗示：“必须到达顶楼才能停下来。”依旧不管不顾往上爬去，后来发觉过了这个节点，而后的路就好走、轻松许多。爬到二十五楼，再上半层到达天台，脚掌积满了灰尘，脸上、背脊的汗流淌不止，撑着腰气喘吁吁，却没有尽兴。

      天台一周都有围栏和高墙，墙面大多都嵌着玻璃窗，墙外留有宽度一米五左右的排水池，只在建筑四个角上有相对较宽敞的平台，放配电箱用，但是那外面就没有护栏了，里边的墙面上毅然贴着“请勿攀爬”四个大字，边上还装着四只监控器，像眼睛一样死死盯着你。

      透过玻璃窗，外面紫红色的晚霞如梦如幻，可是窗框和墙壁太挡着视线，实为可惜。见角落上的窗户可以开出一人宽的距离，能爬到外面平台，就像笼里的小鸟遇上大开的门，颇为心动。又转头看看墙上的监控，确定这是个盲区，不会被通报批评，于是拉扯着长裙，翻过围栏。

图片来自@小红书

      我半蹲着趴在边沿，小心翼翼地往外探了探，视线刚接触到不可估量之高度，便本能地缩回了脖子，心脏有些小颤，还是坐在内侧的砖块上比较保险。这几天无论是雷雨天还是阴晴天，每每傍晚，天空总会送给归家的人们一份美好的礼物，那就是绚烂夺目的晚霞。而今天，也不例外。幕蓝的天空，看不见太阳，所以不会刺得睁不开眼，这使天与人多了一种微妙的亲密感。晚霞或是艺术家留下的痕迹，这边一抹淡粉，那边一缕金黄，渐渐变换，慢慢散开，留下一层神秘的氤氲。或是紫霞仙子撇下的绸子，厚重又飘渺，看不见悲伤，却衬得暗夜如此温情与沧桑。

      亦或是文人墨客创作的灵感之源，梦幻如泡影，悠长如历史，似乎可以隔空对话，切磋文艺，在竞争中留下“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般千古名句。

图片来自@小红书

      “白天和黑夜，只交替没变换，无法想象对方的世界；我们仍坚持各自等在原地，把彼此站成两个世界……”原来早就有人明白，晚霞是两个空间世界的碰撞，才能如此悲悯而伟大。

      我非常享受，坐在天台上看晚霞，也喜欢追寻一点点微光，因为她深沉而浪漫，复杂而简单，像是藏着一只梦幻的独角兽。

      就在前一天，一阵雷雨过后，乌云还未完全散去，天边就挂起一道长长的彩虹。那彩虹淡淡的，像一位没有苏醒的女孩，偷懒得只剩下苹果红、柠檬黄和青草绿，但还是能让人脸色挂上一张笑脸。相比之前在其他地方看到双联彩虹，我没有那么激动了，但是从不令人失望的天空在傍晚时分竟送出一份大礼，倒是让我淡定不住。

图片来自@小红书

      当时正饭点，我与朋友在餐馆旁下车，空气还很潮湿，天气是在变好，又夹杂着入夜的粘腻，总之是又静谧又躁动。我一抬头，便看到远处半空中一道很突兀的金光。雷雨过后的天空，再也分不清哪片是山，哪片是云，只知山与云仿佛都被蒙上一张灰兰的细纱，融为一体。而那道细长又戛然而止的金光就那样悬浮在空中，像要闪耀它的光芒，却被边上的薄雾吞噬了，变得界限分明。我激动无比，想到傅真在《泛若不系之舟》里记录她与丈夫铭基在梅里雪山看到“日照金山”。我朝着金光的方向跑去，跑过街道，跑过店铺，跑过草丛，才在河边看到了完整的一长条光。傅真曾写道：“我庆幸自己来到了这里，不早不晚，并最终看到了这造物的奇迹。没有来到梅里雪山的我，在阴雨天来到这里的我，或是没有看到日照金山的我，一定都和现在的这个我不一样。”这是她的思考。

      而我，看到的是“日落金山”，依旧感到非常幸运。如今我们都各自长大，去寻找自己的梦，也学会了默默去忍受。可埋藏在心底的那份生命力，却从来没有停止过。虽然这里没有雪山，没有飞鸟，没有美人与野兽，可是依然有如意秋风，星辰月海，也值得去狠狠热爱，面对生活，拥有生活。而且只要这天上还有霞光，只要一道阳光，就能昂首阔步，继续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