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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城是个人口不足20万的小城,四面都是山,一条小河蜿蜒着从西北而来,绕过城南,又一路潇洒地向着东北而去。
大约六年前,在L城一家规格算是最高的宾馆里,一场婚礼宴席正在举行。
那时我赋闲在家,作为女方家里人受邀参加,陪父亲同去——我们也算是“陈奂生上城”了。
席间好巧不巧,遇到了黎同学的母亲。我伯母姓黎,看来她是女方母亲的娘家人了。
开了六张席面,餐桌很大,方圆廿尺。餐盘骨碟、筷子汤匙、桌布餐巾、杯口叠花,一应俱全。葡萄美酒、椰汁饮料,应有尽有;饭菜丰盛、甜点小吃,用料讲究。
上学期间开过两次家长会,父亲和黎同学的母亲算是认识。恰巧我们同席,且又坐在正对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黎母开口问父亲:“你儿子现在干什么呢?”
父亲面上讪讪的,但还是不假思索,实话实说道:“在家养猪。”
黎母自然不信,父亲却没说什么,全场只有我知道这是实情,但偌大的餐桌,其他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很明显母方势大,正如毛主席非常喜欢《红楼梦》里的一句话: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中国汉字很有意思,两人为“从”。很明显,无论在什么类型的两人关系中,总得有个人拿主意,另外一个就是听从、跟从、胁从、顺从、屈从、任从。
再说了也没人关注这边的谈话,大家都在很得体地展现着成年人合适的社交距离与礼仪。
两位长辈只是闲谈,黎母也许出于好奇,也许只是比较关心,我在旁边却坐不住了,脸上热热的,恨不得地板裂开个缝儿可以让我钻进去。
有一年,我们学校进行新建和扩建,第三年大体成形,趁着开学大家按照上面指示就搬进去了。校园基建工作四处都在收尾,盖校史馆、走廊,修花坛、塑胶操场,立指示牌,装音乐喷泉,等等。
其时恰逢秋雨连绵,中午下课后,大家像是放风的犯人,蜂拥着快步走出教室,奔向食堂。学校特意安排,用竹排和木板搭建成临时小路,就在泥地里,污水中。
于是人人成了《神雕侠侣》里公孙绿萼的二舅——裘千仞,外号“铁掌水上漂”,铁掌大家不会,但水上漂,被迫习成,还是达到了传说中的大圆满境界。
你也漂,我也漂,脚步匆匆,泥水乱溅。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还是出事了——我们班上的黎同学不幸跌倒,拉伤了小腿肌肉,但她从来就是一位自信、开朗、坚强且敢于拼搏勇于闯荡的女孩,于是她一边挣扎着按时到校,一边认真地刻苦学习。
这样大家经常就能看到她的母亲,偶尔还能见到她的父亲,用心看护,细心照料,接来接去,送水送饭。
其实前一年我就认识她父亲了,听人说是中学老师,果然温文尔雅,亲和有加。有一次他来男生宿舍,还和我下了一盘中国象棋。看得出他棋艺不低,守中带攻,最主要的是留了力,这也是颇受儒家思想浸染了几千年的中国人已经渗透进骨子里的安分从时,豁达随和——中庸之道,不偏不倚,折中调和,阴阳太极。
我那时正是奋发向上的年轻人,好勇斗狠,得理不让人,像极了《红楼梦》里王熙凤那样“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又没有被社会大学所教育,骄傲自满,坐井观天,岂不知“得即是失”,人生最是“难得糊涂”。
最后一年,我们所有人更拼搏了,以前贪玩的也收起了心,埋头题海,书桌上的资料堆积如山,只有黑板上的倒计时还在一天天向后划去。
有一次英语马老师临时有事,便命课代表黎同学照管,于是我们学到了她找来的几十个短语加句子。十五年过去了,留在我脑海中只剩下一句:who do you think you are?意为:你以为你是谁?
如今再有人不怀好意地打听,或者不厌其烦地质问,诸如“上班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才拿小几千?”“你怎么还不买房?”“你怎么还不结婚?”表面上我当然和和气气,内心也确实早已心平如水,不起波澜,只是想回敬给他们这句——who do you think you 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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