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情未了

2022年2月26日  星期二  雨

在杭州进修学习的那几个月，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西湖，在西湖边上的苏小小墓让我印象非常深刻。这墓是乾隆皇帝下江南重修的，就是在非常热闹的西湖景区的一个亭子下面竖立的一块墓碑，上面记载了苏小小的生平，和历代文人墨客赞颂她的诗词。这表明苏小小不仅深受百姓喜爱，还得到了最高规格的官方认可，从民间传说跃升于庙堂之上。

从唐朝到清朝，苏小小持续爆红千余年，几乎成了歌妓的代言人。古人描写才貌双全的歌妓，但凡不便直说真名，都用“苏小小”或者“苏小”来代指。在杭州，在西湖除了白蛇娘子，这苏小小的名声可真大，到处流传着她的故事。走在西湖边上看见她的墓时，我常常在心中细细品味苏小小的一生。

其实，苏小小的人生并不算太复杂，她是浙江杭州（钱塘）人，南朝齐时期著名歌伎，她虽身为歌伎，却很知自爱，不随波逐流。苏小小十分喜爱西湖山水，自制了一辆油壁车，遍游湖畔山间。

一日，沿湖堤而行，邂逅少年阮郁，一见钟情，便在一起同居。但不久阮郁在京做官之父得知了这一切，派人来催归，并且断了阮郁的经济来源。阮郁没有钱再继续与苏小小谈情说爱了，只得回家，自此一别后毫无音讯。苏小小情意难忘，时时思念。常常流连于西湖，回味他们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

至少从唐朝起，苏小小就成了文坛大腕的偶像。白居易在杭州做官时，写过许多歌颂苏小小的诗句。“杭州苏小小，人道最夭斜。”

到了宋朝，士大夫们不仅追捧苏小小，还为她编撰爱情故事。有这样一段经典的爱情故事：北宋司马光的重孙司马槱一晚正在书房读书，一妙龄女子穿着古代纱裙，眉目如画、仙姿绰约，漫步向他走来，她轻敲檀板、轻启朱唇唱道：“家在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歌声清灵美妙，令司马槱听得如痴如醉，半晌之后问道：“姑娘这曲子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为何却唱与我这一介凡夫俗子听呢？”那少女微笑道：“公子乃苏大人门生，怎么连这《黄金缕》的调子都不识得！”

这一笑真如朝云一般，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生动起来。司马槱正准备问她姓甚名谁时，目之所及，那少女倏忽间消失了踪影，原来不过是一场春梦。醒来后的司马槱恍恍惚惚，想到梦中情节，不由得惆怅不已。闭上眼睛，梦中的景象历历在目，梦中的女人唱了上半阙，司马槱续了下半阙，合成了一首《黄金缕》：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望断行云无觅处，梦回明月生南浦。

司马槱经此一梦后，朝朝暮暮，思恋缠绵，再不曾有过丝毫忘却。以至于五年后他在杭州作官，发现屋外就是苏小小的墓地。司马槱深陷梦中情爱无法自拔，神情恍惚，于是忍不住与友人谈论起这桩事。后来在友人口中得知苏小小生平历史，再和梦中人一对，原来梦中佳人便是已去世500多年的苏小小。

他似乎回到当初梦中的情形，不由得更加思念佳人，于是又作了一首相似词《河传》：

银河漾漾。正桐飞露井，寒生斗帐。芳草梦惊，人忆高唐惆怅。感离愁，甚情况。

春风二月桃花浪。扁舟征棹，又过吴江上。人去雁回，千里风云相望。倚江楼，倍凄怆。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美人又重返司马槱的梦中，并说：“前梦一别数年，今又作词相忆，足以见得郎君对贱妾的情深意厚。往后我一定会报答的！”

司马槱也感慨道：“前次梦中一见，匆匆而别，使我一直遗恨。今日有缘再见，还请小姐不要再离我而去。”随后两人宽衣入睡，一夜春色缠绵，此后夜夜笙歌。什么人鬼殊途，全都被这对跨越数百年时光方才得成眷属的恋人抛诸脑后。

随后司马槱便在西湖水间造了一艘画舫，日日泛舟在苏小小喜爱的西湖山水间。一日黄昏，船工看见一位身穿绿袍的男子挽着一位美人登上画舫，随后画舫失火，沉入美丽的西湖中。船工慌忙跑到司马槱府邸相告，却得知司马槱在梦中安然离世。于是民间传说，司马槱是去陪伴夜夜思念的苏小小去了。

这个“人鬼情未了”的故事最终还是收获了美丽的结局。他们一定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双宿双飞了。爱情当真是件无比浪漫的事情，令世人和鬼神都忍不住涉足其中，哪怕到了今天，人们提到苏小小这个女子，一点也想不到肮脏龌龊，唯有美丽与单纯。苏小小虽然早已故去千百年，但她依旧活在天下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