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芸芸还是一如既往地待在福宁殿,这几年她的气质沉淀的极佳,秀娘看着在她身边,总是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公主出落得越来越像大娘娘了。”
镣子也说,“是啊,公主的这一手飞白,写的越来越像先帝了。”
芸芸从小就很喜欢飞白,她不如董娘子的十三十四公主淘气,活泼,好动。大概是因为她是丹姝和赵祯嫡女,所以为人处事,多了几分嫡公主的气势,小时候,她总能看见爹爹留在她们母女俩殿中,看着爹爹手把手教娘亲写飞白,那时,她从大姐姐那里学到了一个词
“岁月静好。”大抵说的就是爹爹和娘亲吧。
要说她爹爹临驾崩前最不放心的事,无疑就是她大姐姐和李玮的糟心事和她赵婉清的终身大事,虽说,李玮被贬,外调出京,可是宗实一继位,司马光肯定置她爹爹的遗旨于不顾。
芸芸如今也已经十七八岁,宫外求娶先帝嫡公主的青年才俊简直要把她的画像磨破了。欧阳修的女儿,欧阳婳是芸芸的至交好友,力劝她择一门亲事。
“我在娘亲和爹爹的画像前,发了誓,若不能护着大姐姐,我便终生不嫁。”
欧阳婳把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她父亲。她父亲只说了
“公主的性格,你就算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啊。她的性格,太像先帝和大娘娘啦。”
有一回到了先帝冥诞,冰月子进宫向她请安
“公主,今日是先帝冥诞,您是否前去?”
她正在写一页飞白,放下笔,“去,把我的嫡公主华服找来。不过,我只走个过场。”
“嫡公主到!”
她带着大姐姐,从容不迫地向爹爹画像行礼。拜了拜之后,起身回去了。
她亲自把被子给大姐姐盖好,又让秀娘和镣子还有冰月子看守着,自己和冰星子回到了娘亲和爹爹的桌前,写着写着飞白,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滴泪流下了,流在了那张纸上。
“爹爹,娘亲,姐姐,芸芸好想你们啊。” 她坐在她爹爹坐的座位上。
她紧紧地将赵祯送给她的飞白和所有礼物抱在怀里。
“爹爹,娘亲。我好想你们啊!”
一个月后,她在花园中慢走,因为是先帝嫡女,所以很多人见到她还是会行礼的。突然她发现草丛里有一朵红色的花,想起来,这和当年爹爹给娘亲簪的花如出一辙,但她还是不太确定。
“镣子哥哥,你帮我看看,这是当初爹爹在时,给娘亲簪的花吗?”
镣子接过去,虽然老眼昏花,但还是能记起一些事,
“回公主,的确是先帝给咱们发娘娘簪的花。臣记得,当年大娘娘搀着先帝,先帝颤颤巍巍地给娘娘簪上,臣瞧着,娘娘脸娇羞的不行。”
她笑了笑,却又哀伤地说,“花还在,那对人却不在了。”
镣子,“公主不必难过,只要您和长公主过的好,娘娘与先帝会开心的。”
芸芸摇了摇头,“我还没有完成娘亲交给我的使命,我怎么会开心呢。所以,镣子哥哥就不用安慰我了。”
“诶,你听说了吗,那个司马大人又旧事重提了。”
“什么事儿啊。”
“你是新来的吧,肯定没听说过,咱们官家的妹妹,兖国公主被咱们先帝赐婚给了当年章懿太后的母家,听说,兖国公主被当初那个驸马家暴后,就夜扣宫门,司马大人就把一切过错都推到那个当初的中贵人身上了。可是先帝都已经同意把驸马贬出去了。司马大人还是不肯放手。”
她听到这个,气不打一处来。
“那是哪位娘子宫里的,那么会嚼舌根?”
“听说,是官家新册封的刘贵妃手底下的宫人。”
“这刘贵妃简直和当年的温成贵妃一个德行,镣子哥哥,你把这两个人偷偷拿住,拿住之后,先押到福宁殿,本公主亲自处理。”
“是,公主。”
她虽然没见过温成贵妃,但她在苗娘子那儿住的一段时间里,没少听过这位大人物,
“那位温成贵妃,生前曾是你爹爹最宠爱的人,可是人却嚣张跋扈的要命,竟是一个舞女出身,一夕得宠,就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竟僭越你娘亲用红伞乘坐轿辇,选梳头夫人的时候,穿着正红色褙子,与你娘亲分庭抗礼,头上戴的珠子也是,不过,被你爹爹呵斥了,更可恨的是,她还害死了你娘亲生下的,你从未谋面的姐姐们。”
当她听说过这件事后,对温成贵妃更是恨之入骨。
“不过,好在最后真相大白,你姐姐们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夜晚,她将徽柔送到小十三小十四那里,陪董太妃。
“公主,那两个宫人,臣给您带来了。”
她起身,让冰月子给自己梳妆。
“知不知道,本公主为何要让人把你们叫过来?”两个宫女只是低着头,
她头也不抬,手里拿着一本书,很平静,突然,她把它扔在地上。
“在背后议论主子,乱嚼舌根,兖国公主也是你们能议论的吗?”
“奴不敢,奴再也不敢了。”
她舒了口气,“带我们去见你们贵妃。”
“婉华宫?”
“公主,这是当年温成贵妃居住的地方,原来叫宁华宫,当初她被打入冷宫,死后,先帝又让人重新修葺了一番,这回,是官家赐给那位刘贵妃居住。”
她冷笑了一声,“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刘贵妃正要安寝
“贵妃娘娘,嫡公主来了。”
刘贵妃素来想与这位公主交心,可是每每带给芸芸的东西,芸芸都把她赏赐给了冰月子和冰星子。说,给她俩攒嫁妆。
“臣妾参见嫡公主。”她一脸谄媚。
“贵妃请起,如今你是皇兄最得宠的人,本公主想见你一面,都没有时间。”她笑了笑
突然,笑容消失
“镣子,你把我给贵妃的礼物拿上来。”
镣子让人拿了过来,只见刘贵妃看到“礼物”,表情瞬间就变了。看了看芸芸,芸芸只是喝了喝茶,
“贵妃娘娘,救奴啊。”两个小宫人拼命地磕头。
“公主,这……”
“本公主就是想告诉你,后宫不得干政,这两个人,想必贵妃也认识,今天我在花园走的时候,却听见俩人在嚼长姐的舌根,而且,有几句话很难听,但是事到如今,本公主也不管难听不难听了,我也把话放在这儿,第一,本公主虽然不喜欢宗实哥哥,但是还是喜欢我滔滔嫂子的,她是当年大娘娘和先帝给宗实哥哥选的太子妃,你休想逾越过去,因为宗实哥哥的皇后只能是滔滔嫂子,第二,我不妨告诉你,你现在所居住的宫殿,是当年那位温成贵妃的旧宫,温成贵妃的大名,你应该听过,也就是在这里,她因为谋害别人,含恨而死。你若还想得到宗实哥哥的恩宠,你就休想再让我看见你有什么恶心的举动。不然,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冬去春来,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从滔滔那里,得知司马光又开始了,眼下再也不能顾虑了。
“冰月子,给我上妆,冰星子,把嫡公主的正装给我找出来。”
半个时辰之后,她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那份遗诏。
“姐姐,你等我回来。”
司马光在朝堂上已经说了好长时间,无疑是让宗实逼迫徽柔回李家。只听见传来一阵歌声。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只见芸芸一边唱着,一边不时地提着那只傀儡,欧阳修,韩琦都知道,那是崔白当年为向先帝求娶秋和,送给徽柔的那个,不知怎么,竟到了嫡公主的手里,
“芸芸,回去。”
她恍若未闻,突然将头上的钗子和流苏簪都薅了下来。从冰月子手里拔出剑,抵着司马光,
“这首词,你是为谁写的,你也有过情爱吗,你是不是觉得爱恨嗔痴都是罪,那词中的这位女子呢,你遗弃她了吗?你们不管她,你们都不管她。”
司马光顿时语塞。“臣不敢,臣不敢,只是说的是事实。请嫡公主放下剑,有话好好说,”
她冷哼一声,却丝毫没有放下剑的意思“有话好好说,不敢,我看你很敢啊,你明知道,是驸马有错在先,却将怀吉之过安插在驸马身上,害了我大姐姐。你枉为人臣,也不知道,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指责完司马光,她没有感到一丝快感。又指着群臣,“先帝在世时,早已同意了长姐与驸马和离,如今群臣旧事重提,是何居心,难道要让先帝与大娘娘死不瞑目吗。”
群臣道“臣等不敢忤逆先帝和大娘娘旨意。”
她又看向司马光,“本公主是先帝嫡女,为何不能来朝堂之上,况且,先帝对于长姐之事,早有遗诏,难不成,司马大人以为本公主伪造先帝遗诏不成!”
她收起剑,“先帝亲笔密旨,驸马都尉李玮,虽为朕母家男丁,却与母同谋,伙同外人,陷害兖国公主,在婚后,家暴公主,枉为人哉,本该千刀万剐,但朕念及李家为章懿太后母家,不忍加罪,特准驸马与兖国公主和离。”
念完后,“难不成先帝的笔迹,本公主还能模仿不成。”芸芸说。
“先帝有先见之明,臣等敬服。”
司马光向宗实行了一礼,“官家,臣以为读了圣贤书,就能体会到黎民之苦,如今,臣自知有愧,自请贬到偏僻地方,洗涤心灵。日日向公主忏悔。”
芸芸做完了最后一件事,不再留恋这里的一切,回到了福宁殿。
一个月后
“皇妹,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宗实哥哥,你也要多保重啊。”
“娘亲和爹爹生前一直向往走出这座孤城,她们没走出去的,我替他们走出去了。”
“公主们,该走了。”秀娘不住地催。
“宗实哥哥,也许我们不会再回到这里,但这里的回忆永远都是有徽柔与芸芸的。”
上了车之后,马蹄绝尘而去,送走的既是两位公主,也是两只出笼的鸟。
不一会儿,到了。
“两位姑娘可否是国朝两位公主?请问找谁?”
“我们早已不是公主,我们只是普通的姐妹。我们找这里的教书先生,梁元亨。”
那人一听梁元亨的名字,笑了笑。
“梁先生,有人找。”
只见阁楼下来一个人,时隔多年。
“徽……徽柔妹妹。”
“怀……怀吉?”
两眼相望,惟有泪千行。
芸芸打破了
“哥哥,我们姐妹俩前途跋涉而来,可有吃食?”
怀吉擦了擦眼泪,
“有,有的,有芸芸妹妹爱吃的烧鸭,也有徽柔妹妹爱吃的炙猪肉。都是在大相国寺买好的。”
三个人相视一笑,那一天,天气很好,适合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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