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 青春在 浪别停

图片来源：厉害的我

摄于：2020年12月 华北

我们站立在高高的山巅

化身为一望无边的远景，

化成面前的广漠的平原，

化成平原上交错的蹊径。

哪条路、哪道水，没有关联，

哪阵风、哪片云，没有呼应：

我们走过的城市、山川，

都化成了我们的生命。

我们的生长、我们的忧愁

是某某山坡的一棵松树，

是某某城上的一片浓雾；

我们随着风吹，随着水流，

化成平原上交错的蹊径，

化成蹊径上行人的生命。

—— 冯至 《我们站立在高高的山巅》

2020年12月31日。农历冬月十七。

2020年最后一夜。

这大约是我有生之日里被迫度过的最魔幻的一年，远方很多的生生死死忽然和我有了关系，却又被阻隔在视野之外，一切都含混不清。

我仿佛初生的婴儿，第一次睁开眼睛认真打量这个我活了三十年，可是从没仔细看过的世界。

这三十年中，有三十次辞旧迎新，有三十次寒来暑往，有几百次月满则亏，有无数次日升月沉，有不可考证数量的人出生和消逝，有人应运而生，有人应劫而生，有人平步青云，有人怀才不遇，有人鹤发童颜，有人壮年殒命……

在此之前，我似乎从未真切地感受过这些和我有什么感情上的粘结，或许可以说，我一直认为，绝大多数事情都与我无关。

如今我不再这样想，他们其实和我是一体的，我们终将走向自己的命运。

2020年，注定是要被后世写入史册的一年，我们和我，都经历了太多的溃散和重建。

很多人不够喜欢的2020，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读了多少书，写了多少字，不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上升到了我用它们传递了多少爱和勇气，信念与自由。

就是因为这次疫情，我领略到了文人的力量，它不仅仅是岁月静好时的风花雪月，还有风口浪尖上的安抚人心和拯救生命。

整个二月份，我通过网络，准确地说是通过微博，见证了太多大V转发消息，而后病人成功得到关注，最后获得救命床位和治疗的故事。

我也看见了太多的文人在不能出门，人心惶惶的时刻，温柔持续地用文字抚慰他人。

我更读到了疫情下的武汉城里，女作家用真实的笔记录下的那些不可被复制也不允许被篡改的时刻。

于是见贤思齐，在二月和三月，我写了几十篇文章，试图以客观的立场和切身的经历，写下那场也许会被后世淡忘的疫情，以及历史的尘埃落在个人身上变成巨山时，我们这些裹挟在时代洪流里被推着走的小人物的琐碎日常。

我从不敢说我能改变历史走向，也不敢妄图撬动时代，我要的是在那个前途未卜的时间节点，我几乎做到日更的文章给我身边的人带去快乐和希望。

这是意义。

这场前所未有的疫情，和疫情下的人间百态，使我对很多人重新做了评估，也使我在而立之年做了一个在当时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的决定——我开始有了信仰。

当然我不是在说我终于相信了某个宗教，而是说，在我感受到了文字的温度和能量之后，我决定用我为数不多的天赋和多年努力得来的某种尚且可以入目的才华，去进行一项毕生的事业——我要用我的文字去爱和被爱。

去爱，去被爱，去相信爱，并且相信这种爱可以接力。

去关注，去思考，去过滤，去总结，去研判，去流转思想。

去奔走，去呼唤，去发声，去刺破黑暗，去歌颂光明。

好多人不理解我是怎么从产后抑郁的泥潭里爬出来的，这就是我得救的真正原因。

我因为帮到了那个惶惑不堪的时间里的某个人或是某些人，而体验到了向他人伸出援手的正向反馈，他们并没有把我拖进深渊，反而将终日失眠酗酒的我拉回了人间。

这是活生生的，有爱有恨，有好有坏，有青天白日，也有魑魅魍魉的，车水马龙的人间。

久违了。

我还在，也很好，祝愿你们都好。

我以前总开玩笑说，狂躁抑郁多才俊。

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起码我就发现，在我痊愈之后的日子里，我写出来的东西，不再具有很高的文学性，甚至有时候看起来还有一些三俗。

那些我最得意的，最引以为傲的文章，几乎全部出自于我情绪最不稳定的时期，那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诘问人生的意义，生死的意义，万物的意义，以及我存在的意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忽然某一天清晨醒来，我想通了，豁然开朗。

上初中时，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长得帅，个子高，皮肤白，文采斐然，那时候大家都以为我俩是小情侣，除了我们自己。

有一天，他在课上站起来回答问题，特别自然从容地答出了那道情景题的正确答案：天生我材必有用。

这道题我也会的，区别只在于他站着出声，我坐着出声。

只是不清楚为什么那个场景留在我记忆里，一晃就过去了十几年。

却也正是今年，我明白了这半句诗的含义。

天生我材必有用，如果我从不甘心做一个囿于厨房与家事的人，就很该去尽力追寻那从儿时就燃起的火焰，去听，去看，去写，进而去打破，去建立。

这是多年前我们一起发出的光，返回来在照耀我。

于是，我想用它去点亮别人。

从社会角度来讲，我可能一直都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但是做一个不合时宜的人，是很过瘾的，这只有自己知道，旁人不会了解。

个中欢乐，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数》说：

“我对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我比他贪心一点。

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结交些有趣的人，用我的微薄之力，去试图理顺那些命运随机掉落的绳结，使我自己和除我之外的一些人感觉到更快乐。

前段时间，我读到一句话：

不知道该感谢语言，让我可以表达到这里，还是该痛恨语言，让我只能表达到这里。

这个问题我知道，应该感谢语言的出现，它像一道虽弱不断的光线，笔直地插进岁月，无数的时刻被记录，无数的时刻有待被看见。

写作者的工作就是在生活的混乱与痛苦之中提炼出艺术的秩序与美。

即便提炼不出秩序与美，也当写下自己在跌宕挣扎里努力攫取到的少少智慧。

这也是一种成功。

2021年，青春在，浪别停。

新年必定胜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