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刘贝贝回国了,她穿着一件米色呢子大衣,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搭在她肩上,神情淡然。走出机场大门,她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男孩靠在车旁,悠闲地玩着手机。
她大步走过去,把手中的行李箱往那男孩一推,撞到男孩的腿上。男孩疼的抬起脚,看向眼前人,原本的愤怒瞬间转化为喜悦。“姐,我好想你啊!”刘谢泽抬手就给了刘贝贝一个熊抱,尽管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但并不妨碍刘谢泽满腔的热情。
刘贝贝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抱够了没,我很累,想回家。”刘谢泽听完立刻放手,俏皮地笑了笑,拿起行李放在后备箱。
刘贝贝在家里睡了一天也没倒回时差,她脑袋昏沉昏沉的,难受得很。刘谢泽站在房门外问她要不要吃饭,她摇了摇头。
她坐到书桌旁,打开右边的抽屉翻开发着霉味的日记本,里面夹着一张旧得发黄的黑白照片,照片是她爷爷年轻的样子。时隔多年,照片已经模糊,但照片上的那张脸刘贝贝永远不会忘。她盯着那张照片好久好久,直到眼眶起了红丝。明天,是爷爷的忌日。
02
刘贝贝最爱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她爷爷,另一个是林桥。
刘贝贝五岁时被忙于工作的父母送回老家,暂时让爷爷照顾。刘贝贝的父母把她交给爷爷的第二天就要赶回城里,刘贝贝抱着妈妈的腿哭着不让她走,但被爷爷扯开了。疼爱自己的父母就要离开她了,她难过了一天,任凭爷爷怎么哄她,刘贝贝就是不理他。
刘贝贝跟爷爷相处了几天,发现爷爷是个慈祥和睦的老人,他跟她说话时轻声细语,很温柔。爷爷经常笑,跟左邻右舍的关系也很好,刘贝贝慢慢适应了和爷爷一起生活。
爷爷能跟左邻右舍和睦相处,可对于一个刚从城里回乡住的小娃娃来说,村里的小孩很少愿意跟她玩,有些小孩还欺负她。
爷爷去镇上买东西时,刘贝贝在家门口抱着父母送给她的玩具熊,被路过的一个小男孩看到了,那男孩问她:“喂,你的玩具可以给我玩吗?”刘贝贝看了他一眼,紧紧地抱着玩具熊不说话。男孩想要那玩具,但小女孩不理他,他有些气愤。他知道面前的小女孩打不过他,于是抢过她手中的玩具并一把推倒她,刘贝贝的膝盖和手心被摔破了皮,很疼。她忍着眼泪要夺回来,可是男孩抱着玩具跑了。
爷爷回来时看到她双肿的眼睛和受了伤的膝盖,知道情况后立马带着她到小男孩的家讨公道。那男孩被他爸妈揍了一顿,刘贝贝在男孩的家门口看着他哭的泪涕横流,她觉得爷爷很厉害。这件事之后,村里的其他小孩就很少欺负她,但偶尔会有几个孩子趁她爷爷不在时骂她是个没爸妈的野小孩。
爷爷经常带刘贝贝到镇上买东西或去在镇上住的亲人的家里串串门,有时还会教她写毛笔字,五岁的她虽不识字,但是学起来有模有样。
刘贝贝在爷爷的关爱下渐渐长大,后来到了读书的年龄,刘贝贝的父母来接她回城里读书,她死活不肯,父母拗不过她,就让她在镇里的小学读书。
镇上的小学离她家有些远,爷爷骑着老式自行车载着她上下学,她坐在后座紧紧地抱着爷爷。来回的路上到处是石子,坑坑洼洼的,车子骑得摇摇晃晃的,刘贝贝的屁股咯得有些疼。后来爷爷就在后座上加了些海绵,拿不要的衣服和一根长布绳包得严严实实的。
虽然在老家只有她和爷爷一起生活,比起在城里忙于工作的父母,爷爷时时刻刻的关爱让她觉得很幸福。但是这样的幸福就过了六年,小学毕业后她就得回城里读初中,这是她爷爷要求的。她有些难过,在镇上读初中没什么不好的,她想留在爷爷身边,因为她发现爷爷真的老了。
但她还是哭着回城里读初中了,也和林桥相遇了。
图片发自网络03
林桥是个特别干净爽朗的男孩,单眼皮,笑起来特别阳光。初次见面,林桥就问坐在窗边的刘贝贝能不能和他同桌,刘贝贝抬头看向男孩,她第一次被人搭讪,一时脑袋空白。男孩也看着她,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眼前的女孩回了神,淡淡地说了句:“随便。”男孩就当她同意了,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
刘贝贝不爱说话,她重新回到父母身边,家里却多了一个黏她的弟弟。他很小,只有五岁,却很好动、也爱玩,但在刘贝贝面前很乖,他每次见到姐姐都会喊,软萌软萌的声音差点萌化了刘贝贝的心。
刘贝贝以为她回城里读书会很孤独,但她好像错了。
林桥每天都会和林贝贝说话,他像窗外的知了似的不停地说话。刘贝贝开始时会觉得他聒噪,后来她慢慢适应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就像五岁那年在爷爷身边的不适转为适应。
和初中的同学相处没有和小学同学相处来得那么单纯,就像林贝贝后座的女生丢了一只价值上百的钢笔就怀疑是林贝贝偷的。
“我再说一遍,我没偷。”课后,林贝贝转头对身后的女生说。
“除了你看过我的钢笔外还能有谁?”女生瞪着林贝贝,心里坚定地认为钢笔就是林贝贝偷的。
两人的对话吸引了看热闹的同学。
“敢偷不敢认,品行这么差。”
“就是,乡里来的野丫头,你还指望她的品行有多好。”
一句句的谩骂声穿过刘贝贝的耳朵,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被村里的小孩骂她野小孩的情景,她鼻头一酸,眼眶起了红丝,突然她很想爷爷。
”砰!”林桥大力地拍了桌子, 吓停了在一旁说风凉话的同学,包括身旁的刘贝贝。 “骂够了没有啊!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话。”这个笑起来很阳光的男孩为了林贝贝第一次冲同学发这么大的火。
刘贝贝看着他,这个男孩正瞪着说她坏话的同学们,双手紧握成拳头,手臂上的青筋凸起。突然,她觉得心里很温暖,很感动。
“呵,不就是几百块钱吗?”刘贝贝声音变得冷漠,隐隐中透露着不屑,她翻开自己的书包,拿出钱包,故意摊开里面的一张张“红牛”,她抽出其中的几张,拍在后桌的桌子上。说坏话没说坏话的同学看了这一幕都噤了声,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些钱就当施舍你的,别再找我麻烦。”刘贝贝和后桌女生对视,说话的声音很小,却很刺耳。
“你刚刚很酷。”课上,林桥在纸条上写道。
“谢谢你刚刚帮了我。”她回复。
“不客气,大家都是朋友。”(笑脸)
刘贝贝看了回复,嘴角微扬,知了的声音有时其实还挺好听的。
04
“姐,你准备好了没有,要出发了!”刘谢泽在客厅对还在房里的刘贝贝喊道。
“来了。”
这天的天气很好,但刘贝贝的心却很沉重。出国六年,她本来以为经过时间的沉淀会淡忘心中的痛,却忘了那疤仍在,揭开了还是会鲜血淋淋。
高三那年,爷爷病了,在医院救治。
那是她最爱的亲人,给了她最好的童年回忆。爷爷是她童年时的所有,如今是她生命中重要的精神支柱,她的支柱就这么倒了。
那段时间刘贝贝痛恨过老天爷,痛恨它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她五岁到十二岁都没好好地体会过父母的关爱,她只有爷爷那微薄的亲情。爷爷是上一辈的人,他的爱只融于行动之中,小时的她不懂事,以为爱就是要说出来才能证明是爱。上了初中后才明白,有些爱太深沉,用说就显得太过轻浮。
当她站在爷爷的病房门外时,那瞬间她感到好无力,全身的力气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她又觉得好像身陷在海水里,拼命地挣扎也抵抗不了被溺水的危险。第一次,她是那么地不敢去见爷爷。
刘贝贝从医院里跑出来,抱着装着爷爷爱喝的瘦肉粥的保温瓶,漫无目的地走。那日的阳光很刺眼,但她的心却如同被寒冬腐蚀过一样,只有冷,只有痛。
她最后无力地坐在某个公园的阶梯上,全身缩着,眼泪终于不受控制落下了。不理会路人奇异的目光,她把这多年的委屈和难过一并哭出来。
她一边哭心里一边埋怨老天对她的不公,最后慢慢地变成祈求老天爷让爷爷快点好起来,让爷爷多活几年,哪怕把她的寿命分一些给他。
可是,爷爷还是走了。
图片发自网络05
我第一次见到林贝贝,是在城里的图书馆,她就坐在靠窗的角落里,捧着一本龙应台的《目送》哭得不能自已。她绑着马尾,白皙的皮肤透着点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装满了泪水。我不知她是因为书里的故事感人还是她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
后来我们读了同一所初中中学,刚进班里的那一刻,我第一眼就看到她看着在窗外,我那时脑里就浮现出她在图书馆的角落哭的画面。我很想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事,所以我就鼓起勇气问她能否与她做同桌。她抬头看着我,她的眼睛很大,她说了随便,我就当她同意了。
我不停地找话题跟她聊,她有时会搭理我有时不会。后来发生了她后桌的女生怀疑她偷笔的事件,那女生很嚣张,其他同学还说着风凉话,我很气愤。我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当我看到她眼里的泪时我控制不住地发火了,如果可以,我真想把那些骂她的人打得满地找牙。
自从那件事后,我跟她的关系变好了,我发现她笑的时候知道很好看,渐渐地她就跟我说了她的事。她说她最爱的人是她的爷爷,因为在她的童年里,陪伴她的只有她爷爷。她告诉我,她书包里一直放着爷爷年轻时的照片,想爷爷时就会看看。
初中和高中六年我一直和她同一个班,我一直陪着她,有时我会想她会不会喜欢我。她很优秀,也变得越来越漂亮,我也不停地努力着。
高三这一年,刘贝贝的爷爷去世了,她有半个月没回学校了,我很着急,很想陪在她身边。
我仍记得在一个炎热的午后,林贝贝坐在公园的阶梯上,全身缩着,她把头埋在胳膊间,撕心裂肺的哭声刺痛了我的心脏。
我走到她身旁,周围的空气仿佛静止了,我不敢弄出声响,怕吓到她。过了好久好久她才停止了哭声,她双眼红肿的看向我,我只看到她空洞的眼神,没有任何神采。我蹲下来抱着她,鼻头酸酸的,倘若知道最爱的人即将离世,这分离的痛苦又有多少人能撑得过来。林贝贝说过真正能陪她的人很少,所以她格外珍惜。
高三这一年结束了,我被北方的一所著名大学录取,而林贝贝被父母送出国了。
如今过了六年,我也等了她六年。自从上了大学我就疯狂地学习,兼职,我怕我一停下来就会想她,可是每到深夜,我的心脏难受到窒息。
06
从墓地回来的刘贝贝和刘谢泽在一家餐馆里吃饭,刘谢泽看到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吃惊地指向那个身影:“姐,你看那不是以前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帅哥吗?”
林贝贝放下手中的筷子,顺着刘谢泽的手指看去,六年不见,他成熟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依旧阳光温暖。林贝贝忽然觉得鼻头酸酸的。
还能见到他,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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