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已经一年了,却还是没有释怀。
昨天是林逝世一周年,我和父母以及大姨他们一块去了她墓前。每个人看着墓碑上林的照片都忍不住落泪了。大姨又忍不住说,“要是她不招惹那群人就好了。那群人是禽兽,她干嘛要招惹呢?为什么?”大姨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脸痛哭。母亲安慰她,“姐,这不是林的错,是那群畜生。”母亲也哽咽住,但她继续说下去,“是他们带给小林的伤害,她承受不住了,也许这对她是解脱。”在一旁的我缄默不语,听着淅沥的小雨打在伞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远处升起一片水雾,朦胧间我看到了林,倏忽间又看到中,接着出现一只幼小的小狼,三者交叠重合又分离疏散,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我不觉喊出“林·中·狼!”这一次我相信我喊对了。声音惊扰到身边的大姨她们,母亲拍了我一下,问我,“荷,说什么呢?”我想告诉她们我看到了“林·中·狼”,可我又咽了下去,摇了摇头。
也许你惊讶林是谁,林是我表姐,大姨的女儿。林长得温婉清丽,如宋词一样。我和她不是很亲,可是我很喜欢她,她的清婉,她的少言都深深的吸引着我。在我想和她变得亲近前,她走了,走得很孤单,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她用一道深深的划痕告别这个世界,用一张写着“生而为人,对不起!”的简短字条告别我们,再无它语而言。而这一切的原因我们也是在她上锁的日记本找到的,可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你要问“中”是什么?“中”是一个男人。你或许会继续问,“有谁名字会叫‘中’?”我和你曾经一样讶异谁会叫“中”,可那就是他的名字,现在想来,那是林起的,他是她故事里的人,是她和最后一次见面所讲的故事,那天一切顺着记忆之绳溜出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早下到晚,我和林刚好寻到宅在家里的理由。于是我们只是睡觉、看书,午饭也是在外卖中解决,我们彼此很少交流,一天的时光悠闲自在。晚上,我们关掉家里大大小小的灯,只留一盏落地灯,打开电视,随意停留到一个台,拉上窗帘,就这样我们在昏黄和明亮灯光交织的狭小空间各自安好。
这时,电视上传来了“德芙纵享丝滑”的广告语,地毯上的我轻哼了一下,抛出一句,“又是这老掉牙的广告。”一旁的林没有对我的吐槽作出回应,我继续刷着手机。
突然豆瓣上的一个帖子引起我的注意,读完后,我整个表情僵硬住,忍不住喊出声,“太恐怖了吧!”这次林竟回了声,“怎么了?”她的回应激起我分享的兴致,“表姐,我刚看到一个帖子,太惊吓了。”我停顿了下,本想在林的好奇声中继续,可她一脸平静,手机光像月光般衬得她脸庞柔和,意料之中,我便继续,“一初二女孩走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人尾随,她没有发现,然后就比那群人强奸了。”我叹了口气,和着电视里传来的打闹声,接着骂道,“畜生!后来,她没有告诉家长,一个人就憋着。最后,自杀了。”讲完这几句话就像经受了一次炙烤。林听完沉默了会儿,缓口道,“把人比作在火炉上的水壶,外界的压力是火炉上的火。如果火烧得太猛,就会烧干壶里的东西,当里面的东西没了,壶也就便失去了作为水壶的意义。”林说完,继续看着手机。
我却被这“水壶”、“火”搞得云山雾绕,不禁往林那边靠了靠,“表姐,我没听明白。”她抬起头看我,她的眼睛异常好看,黑色的瞳孔像黑洞形成一股引力。“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到讲故事,我惊喜有惊奇,林从未主动开口过,这让我像一只乖兔子竖起耳朵等待着。
二
她讲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80年代的玉立村是一个荒僻偏远的山村,村里有后山,山里长着一片一片的树木灌丛,如一片原始森林,人们很少进山,因为曾经有人被山里的狼吃了。那个时候进城还不是很方便,村里的劳力很难进城打工,守着田地种菜种麦然后等到时间去赶集卖是大多数人的收入来源,中他们家也是如此。
“中?主人公叫‘中’?”我问。
“恩”
“那他”我话还没说完,林继续讲下去。
中一家住在离后山不远的山边,老婆、自己和儿子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滋润舒适。在村里人看来他不是完全的“农民”,为什么这么说呢?中是家里的独苗,父亲对他百依百顺,别家的孩子不知道白馍是什么味道时,他已吃厌,硬吵着吃鸡蛋,他爸就跑的老远去给他买鸡蛋,这些也没啥大惊小怪的,关键是他也是最早进城的,那年他才十七岁,此后他又去了好几次,最后一次竟从城里背回来一个能响的东西,叫什么“吉他”,说是西洋玩意儿,发出的声音把他的那些伙伴吓了一跳。如今30多岁依旧弹吉他,不过只会弹一两首,弹得最好的是《兰花草》。
日头好的一天,他媳妇说家里没柴了,让他去砍柴,说这话的时候,中坐在院子里正弹琴,嘴里哼着“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阳光洒下一片金光,琴箱反射出一道白光。厨房里他媳妇拉着嗓子催促,“你那破琴还没弹够?快点去破点柴火。”中“奥”了一声,放下琴,拿着砍刀就往后山去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次以后,他每天都会往后山跑。可他总能在莲花(他媳妇)做饭的时候赶回来,开始莲花没有太在意,以为他是到大毛家去谝闲传了,要是她能一直这么蒙在鼓里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
一天,大毛他媳妇彩凤来找莲花借面团,无意间彩凤问了句,“莲花,中这阵儿怎么老往后山跑,都不怕被狼吃了?”话里透着一丝戏谑。莲花听完满脸惊奇,“我家那口子这几天不都去你家找大毛吗?”彩凤赶忙否定,“莲花,你不知道中这几天老往后山跑?昨天大嘴还看见了,问他干啥去,他低着头就走。”莲花露出勉强的笑,“行,我回头问问。”彩凤走后,也不知道莲花是不是窝着一肚子气准备发泄呢。
几天后,一群男女老少聚在村头那棵槐树下唠嗑,中、大毛、大嘴都在,还有村里几个话多、泼辣的女的。大家不知在说什么,人群里不时传出一阵笑声,粗沉的、尖细的,像是敲锣打鼓。
蹲在石头上的大毛突然问起中,“中,那天你媳妇没找你闹吧?”
“哪天?”
大毛觉得他在装傻,“你跟兄弟还藏着掖着?就是我家那口子说你跑去后山那天。”
中恍然大悟,“奥”了声,“她能咋闹!”
“你可是骗了你媳妇,她能不闹?”
“没闹,我又没说去你家,她自己要乱猜。”
大毛听到这呼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轻盈些“那就好,兄弟害怕我家那口子说的话让莲花生气,害怕她跟你闹。”
“没事”中摆了摆手。
林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说了声,“荷,给我拿瓶啤酒。”
“啤酒?”我惊讶道,在我印象里,林可是个“乖乖女”,“喝酒,怎么会?”
“恩,我渴了。”林对我的惊讶完全置之不理。
我没多问,去家里冰箱拿了两瓶啤酒。她看着我手里的两瓶酒,脸上挤出了大个问号。这明显是对我的怀疑,我清了清嗓子,“我也能喝。”说着递给她一瓶酒。她没有多说,用起子开了酒,喝了一口继续讲。我也喝了一口,当啤酒入口的那一刻我仿佛体会到了世间最苦涩的味道。
刚说到中给大毛说那天莲花并没有吵闹,可从莲花那里听到的却截然相反。
莲花上午在家拣着从地里挖的苜蓿,旁边小辰(中6岁的儿子)坐在小板凳上学着莲花把手里的苜蓿掐头去叶,拣好的放在篮子里,他左右手灵活协调,小脑袋盯着苜蓿一动不动,红扑扑的脸蛋很显眼,母子俩就安静地各自忙活。这时,彩凤敲门进来,从院子里拿个板凳就凑了过来,手也立马拣起苜蓿。彩凤先唠了唠家长里短,说村长儿子的婚事定到下月办,又叫苦自己可怜,莲花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不停地“嗯”,她害怕小辰受到影响就让出去玩了。
说了没几句,彩凤问道,“咋没见中?让你一个人在这忙,是不是又进山去了?”
一听“中”,莲花明显脸色沉了下去,“管他哪去了。”
莲花的不悦没有止住彩凤的好奇心,“咋了?吵架了?”彩凤就像鲁迅笔下的“看客”。
果然,莲花没让她失望,她抱怨道,“那天你不是告诉我他这几天一直去后山嘛,我准备等他回来问。他回来时,我正在擀面,我看见他的身影,叫他来灶房,问‘你是不是这几天都去后山了?’他嗯了一声,我继续问‘那你干啥去了’他敷衍了一句没干啥,就去转转。我又继续问‘那还能成天往后山去,你不怕狼吃了你。’你猜他咋回答的?”莲花和彩凤对视了一眼。
“他说啥?”
“他说‘狼有怕啥?你不惹它,它还能把你吃了?’你听听,这说的是不是胡话,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朝着他扔了擀面杖,面杖打到他胳膊上,后来,他就出去了。”说着,莲花似乎被气哭了,脸上湿了一片。
彩凤没想到两口子还真是闹架了,她连忙安慰莲花,说中脑子不好使。可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村里的日子过得很悠闲,只要你种完了地,拔完草,很长一段时间就剩下在村头树下谝闲传了,那棵老槐树也是有些年头,树身粗壮,最细的树枝也能荡秋千,在月光下,形成一个魁壮的剪影。莲花和中的那件事也不可避免被传遍,但人们似乎更多将这件事怪到中头上,有说他脑子有病,有说他活该,竟说出那种话,说着说着人们也就忘了,虽然村小,可每天的新鲜事还是很多。
意料之外的是,中和莲花的家事又上榜了。
原来,大嘴说他去后山砍柴碰到了中,看到中和一个女人在一块,还有模有样地说出女人的长相,最后还不忘添一句“比莲花好看多了。”这消息犹如一颗炸弹,引起全村的轰动,村里老少爷们议论纷纷,莲花也在第一时间被通知,这次真是炸锅了。莲花听完眼泪“唰”地喷出来,跟使了催泪弹一样,可村里较理智的人给莲花提议等中回来问清楚。
中回来看到家门口挤满人,还没进门,就有人对他说,“中”那人欲言又止,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快进去。屋里拥挤着人令人窒息,中看到莲花坐在屋里哭,彩凤在旁安慰着。
先开口的是大毛,“中,大嘴说你在后山偷人了。”
中听到这话,豁然明白这架势是怎么一回事,他朝着大嘴骂了一句,“放你娘的狗屁,你才偷人。”
大嘴被骂得不高兴,他抓着中的短柄问,“你没偷人,那我咋在后山看见你和个女的在一块。”
中听了,脸气得涨红,挤在屋里的那些人却一脸看热闹的观望着。中回了句,“我没偷人,你看错了,那不是……”他没有说下去。
大嘴像抓住了小辫子,不依不饶,“看看,你得是承认跟个人在一块,又想说不是女人,得是?”他一手指这中,继续发问,“那你跟谁待着呢?该不会是跟狼吧。”此刻褶子脸上挂着狡黠的笑,旁边有人跟风。
谁料中竟哑口无言。大毛开口,“你别胡说,山里有狼,女的敢进去?”大嘴没想到被大毛将住,他支吾了一会儿,“也许俩人一块进山的。”
之后没人人开口,因为大家都觉得大嘴说的挺对的,即使有问题也找不出来。中抓着头蹲在地上,莲花依然哭着,最后大家也都一哄而散,一场戏结束了。
一场戏结束了,中和莲花的戏也结束了,那件事后没过多久,莲花提出了和中离婚,中挽留了,莲花还是走了,走的还有小辰。小辰走的那天问爸爸去不去舅奶家,中微笑着摇了头,摸了摸他的脑袋,看着小辰红扑扑的小脸蛋淡出视线,直至慢慢消失在村口。
听到这儿,我打断了林,我忍不住问她,“就因为旁人空穴来风的几句话?”
林瞥了我一眼,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问我,“你都说了空穴来风,怎么不能相信?”
我才意识到我用错了词语,我连忙摇手辩解,“我用错词了,不是空穴来风,是”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
林喝了一口酒,我也喝了满满一口,试图用啤酒冲破大脑血液的凝固。
窗外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中重多,也密集了许多,相较于外面浸湿的世界,这块狭仄的地方更安全。
三
故事接着讲下去……
玉立村的日子并未受到他们的影响,可总弥漫着一股异样,白天各家各户门都是大开,串门聊天照常,一到晚上,甚至才是傍晚,门就关得严严实实,大门关了关小门,屋里的灯早早地熄了,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村长拿着喇叭走街串巷,像村里推着小车放着喇叭卖酱油的。只不过他的喇叭里放的召开村民会议的通知。
没过多久,村委会就聚起村民,男女老少拿着小板凳坐在一起,在村长来前,三五一堆聊着,“嗡嗡”声犹如信号差的收音机发出的。小孩几个围着大人绕圈跑,嘻哈声也显得有些刺耳。
不远处带着蓝色解放帽的村长,双手背在后面一摇一摇走过来,大家看见村长,吵杂的声音减弱了。村长就是村长,一脸不可侵犯的威严样子,“大家也都知道了,前不久我们村的老四进山说是看见了狼。”底下平息的“嗡嗡”声又响起来,交杂着各种声音,“狼已经好久没出现了,这时候咋出来了?”、“狼得逮住,万一进山把人吃了可不得了。”……
村民一系列的议论让村长插不上话,村长沉默了会儿,“啃”了一下,底下的人立马安静下来,他续道,“这件事我知道搞得人心惶惶。”他正准备继续说,老四站起来,抢道“一定要抓住,这只狼我看到准备抓它的时候,竟然把我抓了一下。这还只是个狼崽,要是大了可不得了。”说完坐下。村长继续说,“所以我决定最近我们村里的爷们儿一块进山抓狼。”
听到要村里的男人去抓狼,坐着的女人们立马喊声一片,大意是要让男人去抓狼,给吃了怎么办,然后表达抗议。村长听着女人的喊叫,先是平静,慢慢浮出厌恶之态,他示意大家安静,开口说,“那我去镇上给领导请示一下,看怎么办。”这话让大家的心轻松许多,也慢慢散去了。广场上村长独自站在那儿嘴里叼根烟,吹出的烟圈圈住了他凝重的神态。
两天后,村里来了几个捉狼人员,他们准备到后山去捉狼,村里大多数人跟着到山口,胆大的爷们儿准备进山,其中就有大毛。大毛进山前朝人群喊了声“中,一块去不?”没听到中吱声,却传来大嘴戏笑声,“人家中今天进过山了,这会估计在屋做梦见相好呢!”紧而一阵哄笑声,大毛没理他,转身就进山了。
身后一群人依然议论着,像是坐到了大槐树下。
“说来也真是,莲花走了一个月了,这中跟没事人一样,还天天往后山跑,还经常拿着吃的。”
“估计是跟相好的一块吃。”
“对相好的还真好,幸好莲花跟离了,要不被气死了。”
“这还不算,你们猜我那天见到啥了?”
七八张嘴一同问,“见到啥了?”
“我见到人家还背个吉他往后山跑。”
一群人噗笑了出来。
一个女的调侃道,“中还真是有手段,当初用这把莲花娶回来,现今用着又骗别人,我咋就没被骗呢?”
一阵哄笑响起。
有人却很惋惜,“你说中这是咋了,莲花好好的媳妇不要,成天往山里跑,也不知道是去见相好还是干别的事。”
“我感觉不是见相好的,谁会成天往山里跑。”
“得是脑子出问题了?”
“谁知道呢,我看自从离了婚,中脑子就不正常了。”
本来是一个笑谈却变得沉重,大家没有继续下去,各自就回家了。
我越听越糊涂,完全不懂林讲的这个故事和我们讨论的有什么关系,竟渐渐起了睡意,俨然变成了一个磕头拜佛的小和尚,也提不起心思问她原因。
只是趁眼睛还能撑开的时候往旁边看了一眼,林双手抱着啤酒瓶,眼睛看着电视,眼珠子一动不动,从嘴里说出的故事依旧流畅,像是讲述自己的故事。看到啤酒瓶,我豁然想起被自己扔在旁边的啤酒,凭着感觉够到它,拿起喝了一口,清爽感随即通边全身,接下来我听完了全部的故事……
镇上来的捉狼队知道傍晚才回来,结果是一只狼也没捉到,村长脸上充满了复杂的表情,是愤怒、是抱歉还是其他的,总之你都能看到,村长向工作人员表示了感谢,并同他们一起到镇上去了,据说是去有名的那家“兄弟食堂”搓了一顿。后来老四也被叫到村长家里,自然是少不了批骂。
奇怪的是村长向其他村民通知的时候没有召集开会,一个人拿着喇叭,绕着村子转,喇叭里放着“各位村民,不要惊慌,镇上派的人没有发现后山有狼,大家不要害怕,不要害怕。”路过的家门口,很少有人出来,只能看到村长孤零零的身影拐过一条条小巷。
大毛从后山回来给媳妇说了搜寻的结果,这让担惊受怕的彩凤舒了口气。之后,他去找了中。
大毛锄完地里的杂草就直接往中家方向去,还没进门就高声喊“中,中”,中“恩”了一声。大毛听出中在厨房,房内的清冷让大毛在门口就打了个哆嗦。此时中正啃着一块馍,这一下子惹火了大毛,提着嗓子问,“就吃这?”中点了下头。
“你看你把日子过成啥了,你知道人家说你啥不?说你是个疯子,连媳妇都留不住。”他顺手拿凳子坐了下来。
“我不管别人咋说我,说我是疯子就是疯子。”中看着大毛说。
“你咋回事?中,我感觉你咋变了?”
“我没变。”中坚定说。
大毛没说下去,转而说道,“镇上派来捉狼的人在后山没抓到狼,你知道不?”
“知道”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大毛这次来主要就是想问他对此事的看法。
“我是觉得狼这种东西你不能一棍子打死,不能说它一出现就吃人,人都分善恶,那动物是不是也该分。”中说的时候眼神尖锐。
大毛点头表示赞同,“话说的是对,可人咋能看出动物的好坏呢?”
“我相信人能看出,人能分辨出人心的好坏,动物的又有多难?”
大毛发出冷笑,“中,你越来越胡说了,看来真是有点不正常了。”最后一句他带有玩笑的意味。中没有理睬,继续啃着馍。
之后的一段时间村里很平静,各家早早忙完农耕田事,就四处窜门,日子无聊,像是模板上的模子,不过倒也清闲。要说有点轰动的事莫过于初八村长给儿子办婚礼这件事,日子定在初八也是图吉利,“八八八,发发发”。村长邀请全村人去吃喜宴,村里人高兴但并不惊讶,完全意料之中,毕竟是全村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在婚宴的前几天村长逢人说,脸上挂着笑容,见过的人一起议论说从未见村长这么喜悦,到前一天他都是。
中在前一天见到了村长,那时他刚从后山回来,跟村长打了个招呼,村长叫住他,“中,明儿咱波结婚,记得来吃喜席。”中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村长见中脸色不好,关切问,“中,没事吧?得是从后山刚回来?”中简短地答了声,“没事,刚从后山回来。”此刻中的脸上布满阴郁、痛苦,说是经历一场灾难也不为过。村长见他不愿谈下去,接连说了几个“好”字就离开了。
村长儿子婚礼当天,场面真宏大,流水席摆了几十桌,座无虚席。举行仪式的舞台布置也是豪华大气。
“有多豪华?”我忍不住插了一句。
“搭了个棚子,用红色帘布铺上,一个大大的‘喜’字贴在后面。”
“这就叫豪华”我喷笑出来,这颠覆了我对“豪华”的认知。
林没理会我
一对新人举行新婚仪式,司仪请的是镇上最有名的。当司仪请上双方的父母为一对新人送祝福时,女方父母送给新郎两个红包。等到村长他们的时候,为了显示做父母的大方和表示对儿媳妇的看重,他们交给了新娘两个红包,除此,他将一块类似皮革的东西也一并给了她,台下眼尖的村民看到是一张狼皮,起了哄,“村长,前天抓住的狼崽,你今就给了儿媳妇,真是好公公。”接着一阵掌声响起。
就在大家想抓着机会开村长玩笑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呐喊,紧随一个消瘦的影子站起来,村长一看是中,询问他怎么了,中脸上挂着笑,语气却很冷淡,“村长,抓住了狼,还专门扒下狼皮送给儿媳妇,真是好公公,为村里除了祸患,真是好村长,好村长啊!”最后那三个字喊的粗犷、高昂,真是对村长实实地赞美呀。接着在座的一齐鼓掌,就像是他的话道出了大家的心声,村长也是高兴,正要叫中上台,中却已穿过层层“人圈”离开。
中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婚礼的照常举行,这算是村里盛大的一次婚礼。
打那以后,中再也没有去过后山,也很少出门,就是出门,见人不吭一声,光抱着吉他弹,至于弹是什么,没人知道,都觉得是他自己琢磨出的新调调。
慢慢地,人们传出“中彻底疯了。”
四
林结束最后一个字后灌了一大口啤酒,我听完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去想这个故事和我们的话题关系有多大。只是顺口问了句,“表姐,这故事是真的吗?”
这样突兀的话没有发挥它的作用,林答了句“真作假时假亦真”
“那这故事有名字没?”
“有”
当她说出有名字的时候我已经猜到,这是她编得,她编了“中”这个人,一个奇怪的人。我继续问,“什么名?”
“林·中·狼。”
“林中狼?是林子中的狼吗?可狼不是主人公。”我还没说完她便起身,“怎么老是不等我说完,讨厌。”我小声嘀咕。
林看着外面,窗外,雨滴顺着玻璃如小孩玩滑梯一样滑下去,在那条水痕下闪动着外面霓虹的光。
这时,我体内的酒精起了作用,渐渐一股昏沉席卷全身,眼前表姐纤挑的背影逐渐模糊,那个背影突然变成一个高挑的男子,上面又叠加了一只小狼,隐约听到有人所,“生而为人……”
这就是关于林·中·狼,关于和表姐林相处的记忆。之后,我和妈妈他们一块离开了墓园。
墓园里静静地躺着林,或许还有中,偶尔跑来一只狼。
忘了说,那“狼”就是一只小狼,是在林中的一只普通的狼,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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