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房间,将书桌收拾的整整齐齐后,她看向桌面的那株兰。八片叶子亭亭地开着,丝毫不显得累赘或臃肿,在灯光下静默着。她感受不到它的心绪,但希望和她的心情一样是欢欣的。她尚不知道她是将它当做什么,是一个沉默的情人、还是友人、还是孩子——该怎么定位它身内的灵魂呢?它是难得的她既喜欢其躯体又喜爱其隐约的灵魂的存在,虽然她尚不能界定它灵魂究竟于她是什么。
她回想到与它相遇的场景。午后,她带着脑中尚有的几分浑噩走出房间。沿着小路走到学校的三岔路口,目光却顺着一颗大树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叶影看到一家新开的花店,一株月季正开得娇艳,嫩黄地开出五朵繁复雍容的花。心思一晃,似乎在那娇艳的花瓣可以盛放她隐秘的心绪。每一个少女都受美丽和明艳的吸引,可生活却总希望每一个青年人有着沉静和谦卑。道理没有错,但是她仍旧渴望一份张扬的美,如果自己不能彰显,也许可以用她的花来彰显。可是,她又需要什么样的明艳,什么样的张扬呢?旁边还有两株杜鹃,一株花瓣红艳逼人,细看却还不足担得起“望帝春心”,不过差强人意;另一株开着双色花,整个花株明艳中不乏含蓄,确实令人心中欢喜。兰在它们中间,她不看它,她想要的是一株能够盛放她心绪的花,而非一株绿的深沉的草。花入过她的梦,后来化成翩翩蝴蝶飞走;而草从来都只是草。
她和店里的女孩约定傍晚过来取花,没有多么喜悦,也没有多么轻松——她明明找到了另一个美妙的花躯来寄托她在现实中不敢肆意的灵魂,为什么没有感觉到轻松?她没有多想,还有一个人在等她,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将这株花放在心上。虽然是寄托一小部分灵魂,但恐怕她从没想和它建立深厚的联系。甚至她怀疑,选择一株明艳的花,是否又是一种炫耀。她不想炫耀,可是她选择了一株吸人眼球的花。是的,人总是不了解自己。
时间悠悠地将她放到黄昏的岸头,她慢慢走向那家花店。店员已经换成了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生。她站在杜鹃、月季和兰之间,再看一眼月季和杜鹃,感觉似乎都还欠缺一点什么。她再一次瞥到兰,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这是什么兰?大概什么时候会开花?”
“是君子兰。它现在还小,它开花不易,大概还要等一年。”
好漫长的时间,要等待一年才能等到能寄托她一部分灵魂的花。她是准备把花当做灵魂的寓所,或者她是试图将花的艳丽当做她灵魂的一部分。又或者,她最终会让花吞噬她不安分的灵魂……但都只是也许,因为她并不深刻地知道背后的答案。男生的声音和语气很让人舒服,细细说起兰的习性与长寿……“十几年?” 她喃喃地重复道,奇妙的心绪在心中涌起——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要与一株植物建立太长久的联系。甚至一开始关注的,只是花期和花的艳丽与否。
兰身上早已经锁满了祖辈传下来的道德话语,她的本意是为灵魂中不羁的、试图偷偷逃脱束缚的那部分灵魂找到一个安放点,所以一开始她拒绝考虑兰。但后来,她觉得月季和杜鹃还不够美艳、还少了些什么;而兰却赋予她等待和长期相伴的允诺。见兰叶上沾了灰,她想轻轻为它抹除......也许,终究还是因为兰——锁满道德评价的兰——身上和她大部分灵魂、或者她大部分灵魂的理想相契合。她轻轻将它抱起,带回了家中。然后用一晚上的时间清扫堆满杂物的房间,将它安放在书桌一隅,正好斜斜地对着台灯散发的柔光。
她已经不想灵魂的寄放、也不想她究竟将它当做生活中的什么角色——她带回了一个新的生命,却还不知道这个新生命对她的意义。她曾试图想为它取一个名字,近期接触过的女性的名字,家珍、萨宾娜、特蕾莎、吉尔伯特、婉瑜…在她的眼前一一浮现。原本她想为它在其中挑一个名字,最终却无法决定。他人的名字已经被他人的人生赋予了某种意义,虽然她们都是她欣赏过好奇过的灵魂,但她从来不想成为她们,也不想让她们的名字束缚她的兰。
她依旧没有很开心,也没有感到很轻松,却有一种淡淡的安心。兰的出现让她觉得灵魂中有了一丝绿意,像它的颜色一样。但她又开始寻思,最开始她想要安放的那抹不安的灵魂去哪儿了?是再次被她压制了,还是那抹不安也是她臆想出来的——可那不安的感觉曾经是那么的强烈。
选择了兰,她觉得这正好;没有选择那株含着温柔的杜鹃,她不觉得可惜。也许,她还会去找一株艳丽的花;也许,她不会......
但她期待再次遇到一株艳丽的植物,那会是一个新的考验,她那渴望放纵的小灵魂会再次出现,或找到寄托,或者再次被压制......
【后记】文学的提问和社会学科的提问各有风情,文学可以更贴近人一些,社会学科更贴近社会理想,两者还可以结合起来。面对自己也不知道的问题,我们可以选择描述,等到后来,或许会渐渐懂得。
记忆中《悉达多》的魅力实在足以勾走人的心魄,但实在因为太过年幼和遥远,里面的许多画面都只是画面。记在脑中,或许有一天会渐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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