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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刚过,梧桐的香气就溢满了整个小院。
倩丽的女子静静的伫立在梧桐树下,仰着如玉的脖颈,细细的嗅着满树芬芳。
桐花
自己也叫桐花,起初并非没有名字。只是遇见那人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堪堪得了桐花这个名字。
是呀,兵荒马乱之时,在马蹄之下险中逃生。哪里还记得如何回应眼前这个伟岸的身影。
十六岁的桐花,本该被卖到教坊妓院。却因为胡人围城,趁着兵马正乱的时候,换了粗布衣裳,抹了满脸的泥垢。跟着流民,这才逃出了那污糟晦气的烟花之地。
遇见将军时,不过才逃亡三个多月。但是已经使她精疲力尽,面黄肌瘦了。
霍启,那时他不过三十岁的样子,因着接连征战,盔甲上尽是血污。胡须也尚未打理,教人看着十分骇人。
霍启是男人,是军中的男人。流民流寇见多了,自然一眼识得出桐花的样貌和身段。
边上的几个都尉和副将起哄闹事,准备恐吓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时候。霍启打马上前,一个侧身 将跪倒在路边灰扑扑的桐花一把捞上马。
自幼家规严谨,尽管早年就在军中摸爬滚打,但是霍启绝非急色之人。之所以失态,无非是那双眼睛,像极了那人。澄净却又坚忍。
顾不得身后起哄的那些兵痞子,头也不回的将人带回了城内的别院。
她是女子,自然不能住在军营。至于将军府,那比军营更危险。到了别院,桐花的膝盖软掉一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却因为害怕和恐惧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霍启明白。自己此刻的样貌爬是连他那泼辣娘亲也认不得的,褪了铠甲,只当时哪里的匪寇。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
桐花,吓得心肝儿都颤,只不住的摇头。
霍启眼看问不出什么,只得招呼婢女先将人带下去。
看着桐花远去的背影
眼睛像极了,害怕的样子也像,只是,身量似乎更柔弱一些。
过了几日,桐花渐渐的熟悉了别院,也从婢女口中知晓救自己的是定北将军霍启。
又过了几日,桐花才见到这位救命恩人……
从满身血污,满脸胡须的野蛮人,乍一见变成了身着常服,举止谦和的偏偏公子。倒是格外不适应。
霍启只是打仗的时候不修边幅,也来不及。闲暇时虽不爱修饰,但是随便穿的整齐一点,那张脸也是十分英挺俊逸的。
相见时,只在院中的梧桐树下。那会儿已经入秋了,桐花做了万福,便立在一旁。而霍启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凳上。一双眼睛凌厉的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
“浣纱说,你好多事情不记得了。”不紧不慢的,手上还擦拭着一把胡人的短刀。
“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愿坦诚相告?姑娘若是不说实话,我这里留不下你。你可以自行离去,霍某自然会赠予盘缠。”
桐花静静的立在那处,此时的境地也已经分明。只得跪下来,不敢不坦诚。
“奴是……奴是清倌人,胡人攻城的时候趁乱逃出来的。奴不愿再委身青楼,还请将军给条活路。”
“活路?”霍启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缩成一团的女子。
这乱世,谁有活路?
洗干净的桐花,虽穿着婢女的服饰,但看的出姿容不凡。绝非寻常暗馆能养岀来的什么清倌人。这通身的气派,只怕是……
“名字?”
“奴的名字不敢污了将军的耳”。
霍启有些不耐烦了,“你父亲是谁?”
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明显多了几分颤抖,霍启也不愿再和她绕弯子。
“你父亲是谁,因何入狱,你又是如何从罪奴的押送中逃出来的?”
这一刻,桐花再不敢伪装,只是惊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眼泪却断落玉珠一般,再是泣不成声。眼下,说不说,都有可能是死路。
“家父淮安知府乐杳敏,光武三十年,因弹劾异姓王王充被罚没抄家,光武三十一年春,在午门斩首……”
乐杳敏?霍启有些印象。当时只杀了乐家的男丁,族中女子全部充军。
呵,军妓。
霍启的一声冷笑,桐花怎会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发往沛州的军妓,什么清倌人,还不如那暗娼子里的。
如今兵荒马乱,就这么个人,报失踪死亡都没什么问题。押送的人大可以说是流民冲散了,随便捡具尸体便可应付了事。
至于她?
“你原先叫什么,家中一切我希望你真能彻底忘记。眼下你只是将军府的婢妾,名叫……”霍启抬头看了一眼干枯的梧桐树。
“就叫桐花吧。”
说罢人便转身离去。而霍启这一走,桐花彻底的崩塌。婢妾,只是他一人的。总好过,总好过做那没有天日的军妓。
霍启的将军府是冷清的不能再冷清的。书房里,忙碌了一天的男人,却呆坐在书案后,神情木纳的盯着一副打开的卷轴。
桐花,那是佳筠最喜欢的花。霍佳筠是霍启一辈子的痛。他的小妹,在四年前,匈奴人趁着他出兵应敌时,潜入了他的将军府。而当时,并未留多少强兵的将军府,能应战的只有霍佳筠和一些府兵。
等霍启回来的时候,偷袭的匈奴人死伤大半。而那个明亮的小姑娘,比他小了十岁的妹子,却身上插满了箭矢。
而在霍佳筠的身下,是衣衫不整的,已经咽气的妻子。那个眉眼澄净又坚忍的女孩。
霍佳筠最后留下的,是一句对不起。
霍启明白,她自觉自己没有护得她嫂嫂的周全,可是,自己也未能顾得她的周全。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霍启才成了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将军。
宁可一辈子驻扎在边防,也不愿意回到酒池肉林的京都,去享受那奢靡的繁华。
而桐花,像及了死去的妻子。
霍启走后,桐花便一直呆愣着。尽管知道这对于自己已然是最好的结局,可还是忍不住悲泣。
从被压往沛州的路上,一路潜逃出来。原以为自己会死在路上,和那些流民一样。没想到却被霍启救了回来。
尽管是婢妾,可也是定北将军的婢妾不是吗?至少,不用再去沛州,不用再赴死路。
桐花不是怕死,而是不甘心就这么死。
父亲斩首的那天,母亲直接一条白绫勒死了自己。家中男丁尽数斩首,女子全部没入贱籍。唯一存活下来的乐家一脉只有自己,还有……那个早早被送走的……
所以,桐花不能死。即便知道前往沛州会是什么境地,也不能死。好在胡人大军压境,导致流民四窜。这才给了桐花机会逃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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