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懂我,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白天女儿这句像尖刀一样的咆哮声与嚎叫声,一直在老严耳边不停地“单曲循环播放”,他没有当场发作,他想要是以前年轻时的他,可能会回孩子一个巴掌。现在年龄大了,他知道有些事该隐忍就隐忍,该收敛就收敛点。孩子的样子不就是当初自己的模版?棱角、个性、冲动、怒火、挫败等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词语一直在他心里翻涌着,不安的情绪也无处安放……
凑“活”
夜晚的天,星星点点,老严推开窗户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天色跟人的心情一样深沉,虽然乌黑的云朵上有满天的星星点缀,可还是觉得脸上有那么一丁点的冷意。也许冬天本来就是这样冷酷,哪来的那么多的诗意与温情。他吹了吹一口雾气关上窗户,转身给自己身上披上了一件外套,饶有心事地坐在靠椅上。
凑“活”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包烟,开始点了起来,夜里的孤单寂寞与失落感在一支又一支香烟的燃烧下,老严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他想要是年轻一点,自己可能也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出去夜生活,无论K歌嗨酒打牌聚会,都是一种消遣无聊长夜的娱乐方式。时钟在耳边叭嗒叭嗒的响,他极其无聊地看了一眼,刚好二十三点整,他在想白天见到的各种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丑的美的,幽默的古怪的,话唠的话少的,熟悉的陌生的,热情的冷漠的,全都跟他不相关,无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反正他们跟我互不了解,没有一点关系。这些不属于我世界的人不可能扰乱我平静的生活。老严得意自己一把年纪了,思维还这么丰富,虽然有时也会像年轻人一样玻璃心,像小孩童一样脆弱,但人总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客厅里一阵乌烟瘴气,他想反正孩子大了成家了也飞走了,自己一个孤寡老头不是也挺自由,至少不用被孩子气,也不用看孩子脸色,更不用老子伺候娇生惯养的巨婴,走吧,全走吧。我也耳根清静,多活几年,看看这个未知之谜的美好世界。
他每天晚上就是这样折腾自己,不是抽烟就是学年轻人通宵地煲剧,他晚上基本不出去,就想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属于自己天地的一个空间里,自娱自乐,自说自话,手舞足蹈/这种表面上的“逍遥日子”其实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心酸……
凑“活”
想起往事总是不堪回首,那年初夏在外工作的严东年休回家,刚一跨进门栏,他母亲就神色匆匆地拉着严东的手说:'东儿呀,妈妈给你相亲了一个好女孩,她母亲是我一起做手工活的老闺蜜,家里彼此知根知底的,以后也好说话。'严东一脸的不情愿,但又不敢说一个"不",想起他妈妈一个人,为了培养他读书工作,省吃俭用又劳累苍老的样子,他心里一阵酸楚。因为父母在他6岁时分开了,在这二十几年母亲当爹又当娘的,不知有多艰辛。他心里很想说他不愿意去相亲,但欲言又止。不安、内疚、自责、无措、无助这些揉碎人的词语在他心里上下翻腾着……
他想如果当初自己态度坚决或果断拒绝一下就好。他只是怯怯地嘟囔一句:‘我不想包办又没有恋爱基础的婚姻。’他母亲见他这么说,顿时傻了眼,在严东面前哭嚎大叫:“天那,我怎么这么苦,单亲妈妈当爹又当娘地拉扯你培养你,你倒好有工作了翅膀硬了,想飞了想不管不顾老娘是不是。”说完这些,她跑到杂物屋里拿了一根粗大的草绳,往房梁上一扣,要死要活的哭叫。严东傻眼了,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心里伟大又善良的母亲会给来这么致命的一招。他吓得带着哭腔哀求母亲赶紧放下手中的草绳子,在一顿安抚与劝说之后。母亲激动又冲动的心才平静下来。她带着泪脸,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儿子,无限期望地等着儿子的回应。严东心里无比矛盾,但又不敢二次伤母亲的心,他咬咬牙根很不甘心又极其痛苦点了点头,母亲愁凄凄的苦瓜脸一下绽开花来。
他实在想不遇,母亲怎么跟许多不可理喻的女人一样,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心里那个美好又神圣的母亲逐渐模糊了。他吞了吞口水,苦笑了一下,那就让可怜的母亲高兴一回吧,也许相亲对象真的是一个好姑娘呢?严东在心里默默祈祷/自我安慰着。
凑“活”
后来严东的婚姻在母亲的操办下顺利完成,洞房花烛夜,新娘一身红妆,头上被盖上红围巾脸也被遮住了。严东心想,这个未曾谋面的女孩是母亲亲自去瞧的,相貌应该不会难看。他有一点悸动又有一点不安,耳朵红通通的,身子也颤颤抖抖,该不该伸手去把红围巾解开。新娘像一尊雕塑一样呆坐着,可能在等待、可能也心里小鹿乱跳着。毕竟他们彼此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要一起就寝。想想就暗香浮动,想想就羞愧难当。今晚严东喝了一点酒,他壮着胆把新娘的红围巾解开了。就在一刹间,他整个人震住了,新娘即使涂了一点胭脂化了妆还是那么一般,可想而知平时素颜是有多难看。他刚才热腾又燃烧的荷尔蒙一下子冷却了……新娘羞答答的,也尴尬地低下了头!
后来的日子,严东也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婚都结了,女人晚上关了灯,不都是一样嘛,管她好看还是丑陋,他就这样给自己安慰与自嘲。
严东的老婆叫海青,个子是挺高人也挺壮的,就是长相有点不敢恭维。她这样子在农村很吃香了,又高又壮是干农活的主军,屁股圆一看就是好生养,唯一遗憾的是她一字不识,虽然脾气不错,但真的跟严东走在一起很不协调很不相配,连村里的人也议论纷纷着,说海青高攀严东了。
婚后第二年,他有了女儿,还好也谢天谢地,女儿的长相随了严东。严东一米七九,一表人才,还是高校毕业的,在镇政府上班。按理说条件这么好的人,不可能逆来顺受去接受包办的婚姻。可能他当时心太软了,为了不让自己母亲伤心,宁愿违背自己的心愿,牺牲自己的个人幸福去成全苦命的母亲~
几年来,他一直在单位里住着,只有逢双休日时才抽空回去,女儿在一点点长大,母亲一年比一年老,糟糠之妻一天比一天肥胖也带不出场面,他几乎很少也没有在朋友或同事面前提起自己那个他认为实在拿不手的丑妻。唯一让他自豪又眉飞色舞提起的,是他的闺女,女儿很聪明伶俐又长得俊俏,嘴巴又甜,每次回家互动最多的是:跟女儿一起开心地看书、猜谜、玩游戏、还有讲一些让女儿一知半解的数学题。
老婆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没有情感的名词,一个替母亲完成的任务(使命)。每次回去他都很少跟妻子说话也厌倦跟她一起互动,有说话也是问一些孩子的事。生完女儿后,他很久没碰她了,看她越来越肿,不修边幅,不解风情,一点女人味也没有,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抵触、嫌弃起来,他宁愿躲在客厅里抽烟也懒得跟她说话。
凑“活”
这些往事在他脑海里一直缠绕魂牵,那是他女儿十来岁时,他始终抵抗不了一个年轻女孩的诱惑:漂亮、文艺、青春。他们在同一个办公室,严东每次看到她(小倩),都会荷尔蒙泛发,膨胀在心里压抑以久的情愫像初恋般一样萌芽,心跳加速,他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来电与爱情吧。他时不时地对小倩献殷勤,开车接送,帮她泡咖啡,叫外卖。这样一来二往的,小倩也对他慢慢有了好感,她为了感谢他的照顾,也回请他吃了顿饭。严东心里惊喜若狂也求之不得,想想这个小倩真是我人生的第二春啊。
后来他跟妻子提了离婚,妻子死活不答应,母亲也不同意。离婚这事一僵就是两年,他实在等不了了就约妻子法庭见,一边是年轻貌美优秀的小倩,一边是妻子母亲的冷战。为了爱情,为了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幸福,他豁出去了,他开始连双休日也不回家,统统住在单位住宿里,每天偷偷跟那个小倩缠绵着、厮守着,最后妻子妥协了也心灰意冷了,她同意离开他,但女儿归她……为了女儿的抚养权他们又撕扯了一年,后来法院考虑到孩子成长的有利条件,最终把女儿判给了严东。
本以为这些障碍解决后,一切事情顺理成章,岂料,不到半年,小倩变心了,跟一个年龄相仿的小伙谈上了,对严东也爱理不理的,他恼羞成怒又无可奈何:报复、仇恨、后悔、可恶、欺骗等这些让他上蹿下跳又想爆粗口的话在他喉里哽着,他抡起床头的厚书向地上砸去,狮吼了一声!
经过一次婚姻的失败,一次恋爱的背叛,他彻彻底底对女人失望了,也没再找一个人结婚。觉得就这样破破烂烂过一生算了。后来的后来,他母亲病逝了,女儿也成家立业了,再也没有什么让他牵挂与放不下的事了。
凑“活”
那段日子他白天除了上班,晚上就去各种嗨各种浪:泡吧、酗酒、打牌!严东吸了一口烟又抿了一杯酒,抬头望着天花板,苦叹了一声:这没人管的日子神仙般的自由、潇洒。他自甘堕落也享受着这种麻醉又快意的日子!
现在退休了,严东女儿自己也有家了,他曾经那放荡不羁的心也收了,他白天一般会出去/跟着一堆老年的、中年的爷们,一起喝茶聊天,逗鸟健身。学海阔天空一样的胸怀,平常心地融入其中,也会应景地附和着。
一到晚上,他的心时而躁动不安,时而平静如水,有时他会负疚感地想着那个曾被他抛弃过的前妻,有时会痛苦地回忆着母亲在世时跟他一起的点点滴滴,有时会想着女儿此时在干什么,还有那个让他刻骨铭心与不愿提及的小倩等等这些琐碎又酸溜的事感慨万千……
现在老严也活明白了:人终归会归于尘土,世间再美好的事,再憧憬的爱恋,再亲密的血缘也终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他非常理解女儿,对他的种种怨恨,也不再责怪女儿/每次对他讲话时那个生硬的语气了。经过大风大浪之后,什么都看开了,也释怀了~
可不是嘛,这世界还是美好的
老严打了一个哈欠 伸了伸懒腰
自语自语地对着镜子中的自己
道了一声
晚安
然后就打起呼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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