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时候,躺在冰冷的地上,没人看见,没人发现。听说他步履蹒跚地去上厕所,头晕眼花,撞倒在地,就这样躺着,再也没有起来。
“是被生生冻死了吗?”
没人知道。
“是有意识的走了,还是撞倒昏迷走的?”
没人知道。
总之,他就这样走了。在灵堂前我抱了他生前最用的茶叶罐,我想把它拿给他,因为他总是风雨无阻的去小茶馆喝茶......给他开灵的人,是他十几年的茶友。
... ...
在车上,上一秒我还在安慰人,下一秒回拨妈妈的电话,她说;
“爷爷走了”
“什么意思”
“你爷爷死了”
惊天霹雳 。是的,我不相信。
断断续续的哭,接近八点下了车,哥哥接到我,接过我的行李箱,一只手拍着我的肩。
我说 “我不相信”,忘了哥哥说了什么。断断续续的对话我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在抽噎。当走到可以看到房屋的路段时,我开始害怕,我害怕看见躺在地上的爷爷,哥哥陪我停了下来,我抱着哥哥大哭。不同以往任何一次,是每一声都要喘不过气的那种,我再也不能叫爷爷了,再也没有爷爷给我讲故事了......
屋前,已经积聚起人了,说着话,讨论着后事的安排。而我每次回家要踏的屋门,已经搭上灵堂架,挂上来白灯笼,那间屋,变成了放着爷爷尸体的灵堂。木棺里就是爷爷吗?桌上摆放着爷爷的遗像,看上去还算祥和的。
有人给我一叠纸钱,让我烧给爷爷,我木楞的接过、照做,但我始终不相信。看着爷爷,开始流眼泪了,我问爷爷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他们不要我一直在灵堂前,让我去里屋坐着。在院子边的小凳子上,我和哥哥坐着,他在一旁抽烟。那天晚上父母都还没有赶回来,我也替他们守灵。
生命真的好脆弱。
我希望爷爷是撞到昏迷后没有太多疼痛走的,而不是那种有意识的无力挣扎着走的。后来我又问了看见现场的人,他说他走的时候表情是祥和的,爸爸也告诉我他是一只手捂着被撞的太阳穴,侧着身子,就那样安静的躺着,走了。爸爸说他既然闭了眼睛,看来也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了。
人长大真难,接受身边一个一个的亲人离去,现在是爷爷,以后还会有奶奶、外公外婆、亲人、父母,甚至是自己的爱人,这样看来人的承受能力还真强。哥哥和我聊天的时候说:
“古人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人到四十了,才知道人活着是一个什么样子了,生命的意义是怎么回事。到了五十岁后,心情就平和了,因为前半生已经把人生所有会发生的事情经历了... ...”
那天晚上,我同两个哥哥三个人坐在屋外的小凳子上,冷风吹着,下着毛毛雨。我想到了前些天我看《奇葩说》里面的一句话:“有一天,你所有喜欢的人都到了,那一天你却不在场。”我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也越发体会到这句话,菜式多样、味道可口,所有人都拿着筷子大吃大喝时,爷爷,你却不在。
那天晚上,我很悲愤,也气愤。那些人,在你的灵堂里放上一张桌子,围坐起来打麻将。灵堂里,你睡在棺里,在屋子里的右边,而他们屋子的左边打麻将。而我无权干涉!!我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呆呆的坐在小凳子上。
第二天,从外地赶回来的姑妈一路哭回来,走到你的灵堂前跪下,为你上香。赶来的亲戚们,为事情的突然而感到惋惜和哀悼,他们三三五五坐在一起,站在一起,问问你走的原因、又说说你的生平。你的大小儿子都为着你的事忙碌着,记得哥哥跟我说为逝者办好后事,就是对逝者最后的孝顺了。
晚上七八点,请来道士为你超度,风俗管这叫开灵。
道士念着听不懂的话,他们说,道士还是你十多年的茶友。你的儿子媳妇孙孙为你合手弯腰作揖,轮番跪拜哀悼;但是,我却连跪拜你的资格也没有,我不能进灵堂前,只能站着门外,哭你。我竟然连送你最后一程的机会都没有,爷爷走了,我都不能在灵堂前跪拜。直到最后的仪式结束,我都不能进灵堂跪你... ...
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一直等着可以见你面容的机会,直到被赶去睡觉也没有等到。这时,你的两个儿子在灵堂为你守灵一夜,续香续蜡。
隔日清晨,为你送行,我依旧不能去。五点的鸡祭把我叫醒了,我知道你要被送走了。楼下又开始叮叮当当起来,道士开始念经,我被叮嘱不可以睡着,外婆说会锁魂。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被送走的,我缩在被子里塞着耳机不敢仔细听。
再醒来,每间房门已经被贴上了符了,符上有一片鸡毛。楼下还剩下些许的人,正坐在桌前吃饭了。设灵堂的那间屋里,你的遗像被挂上了,像却朝着墙壁。我不懂这些,只觉得自己没有胃口吃饭,食了几块白萝卜,喝了一碗清汤。再接着灵房被送来了,他们给你送房子来了,而我任然不能去,我甚至连爷爷被埋的地方都不知道......
我问爸爸,下葬的时候可以看你吗?他说,下葬时他们问了是否要开棺看一下,大家都拒绝了。看了,只会更难过,爷爷本来就瘦,只会让人更觉得难受。我哦了一声,如果我在场,我肯定要看的,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我依旧很清晰你和我之间的回忆,那些记忆清清楚楚,我无法把这些和你走了这件事情联系起来。我相信不了。我一直以为遗像是素描画,哥哥告诉我说遗像是他从照片里面取的,上面有日期,很早以前照了。我不明白。奶奶说是土地下户不久就拍了,你带着奶奶一起去拍的。
爸爸说:
“只能说爷爷走了,不受疾病折磨了,也不劳烦后人了。”
我大惊,控诉为何和同妈妈说一样的话。
他说:“如果不这样想的话,那没有见到爷爷、没有多和爷爷说几句话就变成了我最大的遗憾了。”
我沉默了, 父亲眼睛红了,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简单,如果有一天要让我面对父亲的离开,我是万万接受不的。
爷爷,我是没有看到你走的,所以我不会相信你走了。
但我祝愿你一切都好。
2020.1.17.梅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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