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借胭脂,为我描红。
眉心一点,阴阳两分。
终于开学了,再不用面对冰冷的空气和一颗低下的头颅。回到学校让我一下恢复了过来,虽然手腕上的乌青仍在,我已经不在意了。
“喂,听说你暑假在家撞见鬼了,真的假的,给我们说说吧。”我亮了亮手腕“这就是证据,我跟你们说,是这样的。。。”“不会吧,真的假的?你骗人的吧,听我妈说,撞见鬼的了就会丢了魂,再醒不过了。”“你说啥?你看看我手腕,这是骗人的?哼,我才没有说谎,等你们哪天遇见了,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提前说好,下次听说哪里有鬼出没,记得告诉我。”“你胆子太大了吧,还告诉你,这次掐你手腕,下次就掐你脖子,到时候你就完蛋了。”“哼,我才不怕呢,你们都是胆小鬼,哈哈”“你胡说,你才胆小鬼,我才不怕呢,我只是不知道哪里有鬼,不然抓一只回来送给你都可以”“切,就你还抓鬼,你都没有我皮厚,估计鬼一掐你就死翘翘了”。。。
小孩子可能都是不知天高地厚,比试胆量是男孩子最喜欢的游戏,虽然没人知道哪里闹鬼,我们还是约定,下次要一起去撞鬼,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可怕。
我的故事在学校里流传了一段时间就没人再没有同学提起了,连我自己都慢慢开始遗忘,毕竟手腕上的乌青,已经彻底褪去了。
一场大雪掩盖了天地,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骑车,因为路面积雪太厚,别的同学有家长接,而我没有。“源,快过来,跟我回家。”居然是爷爷来接我,莫名其妙的上了爷爷的28大扛,爷爷一边小心翼翼的推着车往回走,一边对我说“你老祖恐怕不好了,医院检查说是坏病”“什么是坏病?”“就是癌,说是淋巴癌,已经没希望了,让我们该吃吃该喝喝,不用住院了”“什么?老祖一直好好的,他怎么可能生病”
老祖就是爷爷的父亲,我的太爷爷,在我有限的记忆里,这个打过仗的老人,从来没有生过病,年近80的人还每天锄草喂鱼,在我遇见无头人之后,唯一安慰我不用怕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同意我下水的人,为了让我开心,带我采莲子,挖藕,带我捉鱼,采菱角。我不信他会生病,更不信他会死。
家里人提前给他庆祝80岁的生日,大人们强颜欢笑,太爷爷倒是真的开心,他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年打仗那么多人死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都是赚的,谁都不许提那些破事,每个人都要吃好喝好,晚上留三个人陪我打牌,让源今天晚上陪我睡,我们老周家的大孙子,能看到他,我这辈子就够了。
到了晚上拜寿的时候,我特意在眉心点了一抹红。那是什么?太爷爷身上蔓延出一大片的漆黑雾气,纠缠着化作一个狰狞扭曲的面孔,隐约有白色的寒芒,紧紧盯着我,我觉得它想杀了我,面孔向我扑来,我赶紧跪下,对着太爷爷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哭了起来。
大人们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稀稀拉拉的抽泣声响起,妈妈赶紧把我抱到一边,太爷爷生气道“孩子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吗?都哭什么,老子还在呢!哭丧也不赶个好时候,都给我闭嘴”我听见太爷爷的声音,想到他身上的那个面孔,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巴,抹掉眼泪,躲在妈妈怀里小声的哽咽,我看见自己的手上,满满的都是红色,那并不仅是泪水,也不是眉心的胭脂。
大人们止住了哭声,在堂屋说着话,妈妈把我放在床上又赶紧忙着去招呼拜寿的人们,我感觉灯光像秋天里萤火虫的尾巴,只能点亮灯泡周围一圈,四周满满地都是黑暗。没人顾得上我,我又小声呜咽了起来,有东西顺着眼眶留下,我抹了一手红,再不敢躺在床上,大哭着跑了出来,大人们吓坏了,因为我眼里还在流着红色,脸上也被我抹的乱七八糟的红,看起来像极了破裂的西瓜,红色的汁水只管到处流淌。
在我晚上偷跑去太爷爷屋里的局面下,太爷爷走前的一晚,我陪他一起睡,太爷爷身上布满了黑色的雾气,但是再没有凝聚成可怕的面孔。夜里我想抓着太爷爷的手,他不让,他说他太痛了,怕把我抓伤,我只好睡在他的脚边,抱着他强忍疼痛而颤抖的小腿,希望用我的抚摸带走他的痛。黑色的雾气避开了我的手,我感觉太爷爷慢慢平静下来,我多希望我的手能够带走他身上的黑色,可是我做不到,就连驱散也只是一小会。
天亮了,太爷爷终究是走了,大人们都说好在熬过了年。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无声的任由泪水滑落。那一刻我想,如果当初那张狰狞的面孔将我吞噬,或许太爷爷还能继续活下去,也可能会把我扛在肩上一起走,就如同夏季里,他扛着我下水去采莲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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