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琐记一

作者: 任会宽 | 来源:发表于2017-05-07 11:19 被阅读0次

    乔迁琐记(1)

    任会宽

    大约今年4月份,父亲听别家有良辰,便跟随人家让亲家公写了一副对联,来到省城我的新居,一番祭拜,便算完成“良辰安宅,吉日迁居”的所有仪式了。

    我休假回去,望着一片狼藉,灰尘满屋,在杂乱中随地捡起的一个纸箱便是祭台,地上是些许灰烬,一旁搁着一瓶高粱白,而在祭台上剩下的只有一张皱皱巴巴的旧报纸、一坨燃尽蜡烛留下的泪烛、还有无处不在的尘埃了。在小屋里望见父亲从老家带来的被褥,那一晚父亲住了一宿。

    我并不知道父亲是怎样的心境。往日,这样的营生,自是女人操持。我于这样的节日,总在内心深处刻意的回避,因为这样的时节总不免要想起母亲。倘若我与父亲一并完成这样的仪式,想来作为男人,总不会去提及母亲,父亲或许会为他的儿子有几分高兴而说几句宽慰的话。而这样的灰烬,我怕是无论任谁坚强的内心,总会有一点内心的抽动。

    灰烬于我总有一种悲凉的气氛在。小时候常常要跟随父亲在清明的时节祭扫祖先,照例是要洒酒烧冥钱,便遗留一堆的灰烬,倒也没有太多的感伤,因为爷爷儿孙繁多,爷爷也健在,讲起往日的祖爷,据说也很长寿,便是一番遥远的回忆和祭祀了。而我跟随母亲去祭拜姥爷却总有无限的感伤,母亲自小孤苦,幼时丧母,姥爷沾染些许不良旧习,对母亲尚算不坏,父女感情深厚,无奈姥爷在母亲三十四岁时也离母而去,母亲便更无长辈亲人依靠。而“无后为大”的旧习和母亲悲凉的身世,总会让母亲一番恸哭,而在往后的清明的祭扫中,姥爷的坟墓也渐渐被外人铲平,母亲便只能多印一些冥币焚烧,哭声却更胜了。我总是默默不语,一声不响地跟随着母亲,望着这一片青青的庄稼地,一种深深的哀愁便随着青苗一并长在了我的心头。而母亲的长逝,我陡然发现,这一灰烬便无尽地在姐姐的哭声中延续了。

    “养儿无限哭,烧纸一堆灰。”母亲的骤然过世,结束了她早年的悲凉晚年的凄恻。

    在十几年前,在“看父教子”的时分,母亲有了她人生中的第二次的乔迁之喜,我已然少年,虽依旧懵懂不经事,总也能看到母亲人生之中少有的喜悦气息。我依照母亲的吩咐,跟随母亲带着玻璃瓶子、案板、筷子和蜡烛,到了新房,大姐二姐在忙碌着收拾新房,大哥二哥便起兴放起鞭炮来了,父亲也难得有半日的时光赶来移家。而爷爷也静静坐在房檐下。我有些不解,问母亲为何要带这些物件,母亲笑着告诉我:这些东西代表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会保佑我们全家的。那几日,我不怎么记得有什么事情了,只是记得我们在新房里拍了难得的几张全家照,全家也沉浸在一派欢乐之中,这怕是我儿时度过的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而如今,物是人非。全家的欢乐,惟有剩下父亲日渐老去的孤独背影,和妻子襁褓中的女儿,不禁唏嘘不已。

    乔迁琐记(2)

    2014年9月16日

    任会宽

    我初到新居。二哥忙不迭过来,夜晚睡觉的大床尚未妥当,只空有一只床头。我与二哥一并将床板抬了上去。二哥便不吭气地忙乎起来了,我便清扫一些。看夜色已晚,我便下楼去小饭馆买些熟食回来与二哥一同吃过晚饭。二哥说,等明日他再来,弟妹一两日到时,家里便大体舒适了。你有空清扫卧室便好,今晚你就将就一宿。我嘱咐二哥路上小心,便各自分别了。

    望着二哥略显疲惫的背影,心中岑岑。

    这些年,兄弟们谋生不易。二哥早间年便缀学,跟随父亲学木工手艺。父亲严厉,二哥时有差错,便厉声训斥,少时二哥常常泪面诉母,母亲宽慰,二哥心怜父母,勤学不堕,终可自立门户。

    数年后,二哥跟随大哥闯荡省城,初来咋到,不谙世事,起早贪黑,吃尽苦头。2003年我在省城上大学,便常常去探望哥哥们。无论寒冬酷暑,他们与各地乡下来的工匠们,站立在街头,手执一块木头,用并不美观的黑字书写着“木工”“瓦工”“电工”之类,雇主前来,大家一哄而上,争相使出解数揽活。其间心酸,外人难窥。听工友说,哥哥们曾经逃回老家,说是装修不慎,将雇主家鱼缸砸坏,得知一条金龙鱼价值数万,如此天价,吓得哥哥们只好闻风而跑了。年到岁末,正是干活的冷季,哥哥们不得不萎缩街边,几日难得活计。平日里不愿干的零星小活,也只好勉为其难。却难免意外。大哥在2004年冬季,只接了一个安装灯泡的小活,却不料踩坏了雇主家的玻璃茶具,划破大腿,鲜血直冒。送往医院,却因一时无钱,医院拒绝医治,几个小时后凑来钱款,大哥几乎昏迷,性命堪忧。而今想来,依旧难以忘怀。

    今年以来,百业疲惫。早已各自揽活的哥两不得已抱团取暖,却依旧时日艰辛,难比盛年情景,挣扎度日。而我这个弟弟自小受哥姐庇荫,在外奔波,少不了哥姐的嘱咐,让我独自行走的路上总有着亲人的牵挂;在危难困顿之际,哥姐们也少不了接济,帮我度过人生的低谷。而我新居的装修,我正好身在海外,便全身心托付给哥哥们打理,一年多来,哥哥们一面打工维持生计,一面抽空过来用工,苦心造诣,我未尝操心一回。

    小人无大志,蜗角便乾坤。正当我享受新居的喜悦。深夜中接到二嫂电话,话未到口,已然哽咽。二哥为了赶活,不慎将大拇指被电锯锯开,几乎断裂。当时听闻二哥出事,我急赶往医院。凉风习习,似有幽怨。路途中听到二嫂呻吟,我的眼泪便难以抑制地流淌下来。苍天不公,让这些饱经沧桑之人一再承受它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好在哥嫂姐妹俱在,二嫂的心便可得到安慰。再大的困难,兄弟齐心,一并承受。人生苦难。父亲教育我们不要怨天尤人,只需自立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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