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不长,但看起来超劲,也是我觉得前面十三章里最难在这里讲述的,我得好好考虑该如何安排。继续下去是毋庸置疑的,可以接受水点。)
名人虽小,好处挺大。秉昆这就买了辆旧自行车奖励自己。
一天,他骑车上班时,另一个骑车人从他前面横驶而过,他的自行车前轮撞上那人自行车后轮。幸好两人都反应快,刹车并一脚踏地,没摔倒。
那人回头,秉昆认出是蔡晓光,但晓光就像不认识他一样,蹬着自行车转眼远去。
蔡晓光为什么不理秉昆呢?(肯定有事,我刚开始以为是秉昆当推销员,晓光不高兴了,但又马上否定了这个猜测。梁老师这个伏笔埋得好。)
秉昆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更不会做对不起晓光的事,毕竟晓光在他走投无路时帮过他。
秉昆百思不得其解,困惑而郁闷,一整天都高兴不起来。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秉昆陪老推销员在一个商店谈下个月的销售计划,厂办主任把电话打到商店,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让秉昆马上回到厂里。老推销员对这样的事也感到诧异。
秉昆赶回厂里,老太太忧心忡忡在厂门口等他。她说是市某运动领导小组的同志找他进行外调(别说那时,放现在都惊人),接着又说:“你不必怕,在我办公室谈,我会一直陪你身边,但你可要句句据实回答,要对自己的话负责。”
秉昆一下子心就乱了,这么大来头的人找他外调?又跟什么人什么事有关呢?在那时,清白甚至比命值钱;说错一个字,不是要了自己半条命,就是要了别人半条命。秉昆对某些事向来避之唯恐不及,怕自己沾上边儿,特别是听了唐向阳改名一事,更怕了,还很厌恶。
厂门口到老太太办公室一百多步,在这一百多步里,秉昆想到了所有家里人,也几乎排除了所有人的可能性,不,唯独怕姐姐出什么问题。
走进办公室,一个穿中山装,样子斯文的四十多岁男子坐在室内,放下正喝水的杯问老太太:“他?”
老太太点点头坐了下来。
中山装面无表情:“他是可以坐下的。”
老太太面无表情:“当然。”
中山装:“把椅子搬过来,坐我对面。”
秉昆端端正正坐下,被嫌不够近,他犹豫一下,挪到近到几乎触膝,重新坐下时看了一眼老太太。
秉昆近距离看着陌生人挺别扭,而中山装看着老太太,疑虑地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老太太低头看报的头没抬:“我告诉他你是哪儿的,找他干什么。”
“就说了这些?”
老太太抬头愠怒问:“你是在审问我吗?如果是,那你得回去重开一封介绍信再来,你的介绍信上可没写着可以审问我。”(一字不漏地抄出来,是因为我觉得这里可以有掌声)
中山装愣了讪笑说自己只不过想轻松一下气氛,而秉昆却更压抑了,口千舌燥。
外调开始,中山装拿出笔和记事本:“你认识蔡儒凯吗?”(头脑一时灵光巧认他人为父有时也会遭殃)
秉昆一时说不出话,请求喝水,老太太示意桌边上那杯子是为了凉的(经历过就是不同,老太太真周到)。
一口干掉一杯水,知道问的不是亲人,秉昆的心稍微安定了些,说自己知道蔡挺凯是蔡晓光在父亲,也知道蔡儒凯是省里的一位领导,但从没见过,所以不能说认识。(接下来的对话颇精彩,值得照抄)
“真的?”(合理怀疑)
“你要是信我的话那就是真的,如果不信随你怎么想好了。”(胆肥,杯水压惊魂)
“你一次也没去过他家?”
“没有,我只认识他的儿子蔡晓光。”(“他的儿子”这四个字好像是说多了,能不能理解为秉昆的思路还有点乱)
“怎么认识的?”
“蔡晓光是我姐的朋友。”
“那么,当然也是你的朋友啰?”(中山装似乎是看到了曙光)
“他不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都是一般老百姓家的儿女,高攀不上他那样的朋友。我认为,他也从没拿我当过朋友。”
“是你姐的朋友却不是你说朋友,这我就不太理解了。”(这话说得有点水平低了)
“世界上让人不理解的事很多,我也有很多不太理解的事。”(秉昆是在给中山装上课啊)
“但是,他却帮你走后门调到了这个厂。你们不是朋友,他会为你的事这么出力?”(这话有点杀伤力)
“是我求他的。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人也会求不是朋友的人。我们老百姓经常会这样,无非厚着点儿脸皮。我当时在木材加工厂走投无路了,他帮我,是看在我姐的面子上。有些人帮了我们一次忙,不一定以后就是我们的朋友了,对不对?”(课还在上,老太太旁听估计舒了一口气又想偷笑。幸好中山装要整的不是秉昆,要不这里有文章可做)
话说了这么多,中山装一个字都没记下,端起杯喝水掩饰他有些烦。
老太太觉得自己应该补刀了:“…… 。同志,你刚才的话是错误的,损害了我们厂的声誉(中山装还被扣上了帽子)。我们厂从不接受走后门的工人。……他的入厂手续是我批的,出渣是我们厂最累的工种,他入厂后到现在一直还是出渣工。我说清楚了吗?”(如果配上表情,应该有“你个白痴”的言外意)
中山装还想找突破点问:“当时,蔡晓光怎么介绍他的情况呢?”
老太太:“告诉你他当时在木材厂的情况,这不成了向我搞外调了!”说罢就去给窗台的几盆花浇水。
秉昆简明扼要地讲了自己当时在厂里的苦恼处境,然后不满地问:“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事?别再绕弯子了,咱们直来直去好不好?”
中山装那个高兴啊,马上说:“好,好,很好。很高兴你这种痛快的态度,我喜欢你这种性格直率的青年!”
接着,他摆明要害,道出此行目的:蔡晓光和周秉昆谈过自己对某事的什么看法没有?如谈过,具体是怎么讲的?如确实没谈过,谈到过他父亲蔡挺凯对某事的什么看法没有?
秉昆说自从姐姐一九六八年到贵州去以后,除了偶尔在路上碰到过蔡晓光,彼此匆匆说几句可说可不说的话以外,再就只会面过一次,便是自己求他帮忙调单位那一次。
中山装按捺不住了,打断道:“那不正是事件发生不久的事吗?许多人当时议论纷纷,他肯定也议论了。想想,好好想想。”
秉昆说:“想都不用想,他一句也没议论。”
(我抄写这么多,大概是因为当时有人想谁犯错,就会挖空心思推着谁往那个方向靠,那怕沾点边都行)
中山装有点失望,但不放弃,继续问秉昆,蔡晓光及他的父亲对这些年的事情谈论过什么?还强调他没问没针对秉昆的家人及郝冬梅,特别跟秉昆交底,如果他配合,那在这次运动中就立功了,对自己是有益的。
秉昆问:“那,怎么样才算配合你了呢?”
中山装:“你自己想。”
(我猜秉昆想的应该是在木材厂最后射向导的那四个字)
也许是老太太感觉到双方差不多要擦出火花了,就不浇花了,转过身,双臂交抱胸前,微微眯起的双眼从镜片后投出琢磨的目光,注视着面对面的双方。
秉昆突然玩世不恭地笑了。
中山装紧皱双眉生气地问:“你怎么还笑呢?有什么好笑的?”
秉昆一本正经地说:“傻笑呗,我也跟你交个底行不行?”
中山装立刻欢迎说:“行,太行了。咱俩就是应该互相交底。”
老太太忽然咳嗽了几声。
秉昆没看老太太,郑重其事地问:“你不记吗?”
“记,记。”中山装做好记的准备。
秉昆将身子坐得更直,以一种对医生讲述自己病情般坦白的态度说:“你虽然对我哥哥姐姐的情况掌握得挺清楚,对我却不太了解。我这人吧,基本上就是一个局部白痴,在某些方面纯粹是傻瓜蛋、二百五。所以呢,关心某些方面的人都不跟我说,我也从不跟他们谈。你自始至终都引我往某方面聊,我烦透了。假如我再烦一点,会骂人。如果更烦了,还会打人。哎,你怎么不记呢?记上我这些交底的话,回去不就可以交差了吗?我这是种病,哪儿都治不好,有的医生说这是遗传。我的父亲就像我这样,只想做一名好工人,获得更多的奖状。”(微改动)
说完,秉昆闭上了双眼。
中山装心有不甘:“没了?”
秉昆猛地睁眼吼道:“你他妈的还烦我是不是?”(对一个普通年轻人外调得这样,估计也没谁了。秉昆不普通)
中山装一哆嗦,站起来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耸耸肩,示意结束了,他抓起记事本悻悻往外走。
老太太陪着走,还说:“看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实呆着,一会再跟你算账。”(老太太又暗暗笑了吧)
回来后,老太太:“你不错,这样就打发了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我都觉得烦。”(老太太说的不全对,有的拿的毛根本没鸡毛这么大)
秉昆:“他侮辱我人格!”
老太太:“别那么娇气,我的人格被侮辱了多次,你的人格就不能被侮辱一次?你的人格有铁券丹书保护着呀?”
秉昆把唐向阳改名的过程跟老太太大致讲了一遍。
老太太不解:“你讲给我听,究竟要说明什么呢?”
秉昆高傲地说:“在我这儿,唐朝阳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姓唐名朝阳,王八蛋才会说成迷恋唐朝的太阳!谁想让我也成为那样的王八蛋,门儿都没有,对你也不例外。我有时候可以装傻瓜蛋,但绝不做王八蛋!那点事儿,不就是你家老马同志说的那种矛头吗?连进步都明白!”
老太太打断道:“等等,等等。你们三个去我家那天,偷听我和老伴的谈话了?”
秉昆只得点头承认。
老太太宽容地说:“既然偷听到了,我问你们罪也没必要了,相信你们不会乱说的。”
秉昆值得信任地点头。
老太太便与他约法三章,并且希望他能考上大学。(那时候就能想到考大学,说明不是都醉了)
秉昆也问了有关蔡晓光他父亲的事,但在这就此打住。
秉昆也关心自己刚才的表现对自己和家人会不会不利,老太太很负责任地说:“不会,人家那位同志也不是彻底的王八蛋,那是他的工作。倘若你提供了什么落井下石的证言,那他也会很高兴。即使你胡编一通,比如将唐朝阳说成唐朝的太阳那一类证言,他听了都觉得牵强,也会如获至宝,认真记录,及时汇报,因为那是难得的立功机会。原本不是王八蛋的人,在那种情况下,很容易也很愿意变成王八蛋。我替他高兴,你应该替自己高兴,因为你拯救了一个有可能变成王八蛋的人。”
当面听老太太表情庄重地表扬自己,秉昆很高兴,还带走老太太给的一小盒杭州“龙井”和一筒麦乳精。
那天秉昆回家后,母亲告诉他蔡晓光来过,说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还说要离开拖拉机厂,到他们厂在外县的一个分厂去上班了。具体哪个县,他还不太清楚,算是来告别,匆匆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秉昆默默听着,不想对母亲说一句蔡晓光父亲的事。
母亲见了“龙井”和麦乳精才停止了絮叨,秉昆就去翻书箱。
书箱内的大部分书他都已读过了,还往小本上抄了不少自己喜欢的文字。在那些作家中,他更喜欢雨果和托尔斯泰,尤其是雨果。雨果小说那种激情四射雄辩滔滔的语言慧力让他沉醉,因为他觉得自己内心太缺少激情了。他渴望成为有激情的人,却不能在现实中发现什么值得自己投人激情的事。
自从成了小名人以后,他经常提醒自己随身带着快板。商店里的人们总是要求他来一段快板,如果他让对方高兴了,起码可以多进几箱他们二厂的而不是一厂的酱油。为了那几箱酱油的业绩,他说快板时状态饱满,但只要独自安静下来,服了兴奋剂似的那种状态就会一扫而光,内心里随之产生的又仿佛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空虚。以往的日子,读书是他暂时摆脱空虚的良方,但是现在他决定与雨果们分开一个时期了。哥哥姐姐留下的初中到高中各门课本才是他要找的。(抄了这么多是因为这说明一个人找到了正确的方向,还要有实际的行动)
老太太点燃了秉昆心中的一盏灯,那盏灯的名字叫大学。他不知道,除了上大学,还有什么其他方式能算得上是一种改变人生的正派方式——可以使自己对人生不再沮丧,而是比较满意。
秉昆读了一些书籍之后意识到,如果一个人终生都缺少知识和思想,那么,他连一颗黄豆也不如。成吨的黄豆还能榨出豆油或酿成酱油,成群的没有知识和思想的人,除了体力和技能,就再也榨不出别的东西了。而被榨尽了体力和技能的人,注定是一个可悲的人。(这些都是我不舍得省略的)
梁老师真够意思的,用了较长篇幅描写环境和景赞来烘托每年六月到八月,A市最漂亮的还是姑娘们。
而现在的春燕还在姑娘之列,所以,领导一再叮嘱她,马上就是市标兵了,在穿着方面,一定要给人无产阶级的朴素印象。
姑娘就该有姑娘的样子,一日(应该是非上班时间),春燕穿一条浅红色的裙子,裙子刚过膝盖(够长的),上身是一件短袖花布衫(在那时,她应该是挺幸福的),来找秉昆。
周母觉得裙子短了点,春燕叫(注意这个词)道:“还短呀?我不能白生一双好看的腿嘛,总得找机会让人民大众欣赏欣赏吧?”(感谢为广大人民着想)
春燕是来找秉昆帮忙写“批孔”文章的,这可难倒秉昆了,但春燕死缠烂打的功夫是练到家了,最后秉昆答应让所有朋友来帮忙,帮她凑一篇文章才算完事。
秉昆现在已经正式接班推销工作,他忙于推销,已经三天没到厂里了。就在这时,出渣房除了出渣也出事了。
三吨多酱油流出来,门前的一片凹地变成了酱油池。这是建厂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重大生产事故。
秉昆一屁股坐在湿地上,完全傻掉了,胆小的龚宾哭了:“我们不是故意的……”
老太太从渣房出来,安排人赶紧处理现场,别耽误下午的生产。
德宝扶起秉昆,小声说:“多亏了向阳,要不损失更大。”
吕川陪着向阳从医务所回来,向阳双手都被阀门烫伤,缠着纱布。
向阳内疚说:“班长,对不起,给你捅了这么大娄子。我们三个大意了,我们绝不连累你。”
……
秉昆这时才能说出话:“不管责任多大,我一个人承担。”
我觉得我已经不需要再抄写什么了,包括老太太后面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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