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快过新年了,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有一种味道,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愈近年关,愈是强烈。
01.
小时候,每年腊月的二十五、六,母亲就开始磨豆子准备做豆腐了。磨豆子比较省力,两个人就能推得磨盘飞跑。但添磨却是个技术活,不能添得太快,不然磨得汁太粗了,不出豆腐。也不能太慢,慢了磨就推不动了,只听到石磨“咔咔”地响。
白白的浆汁刚刚从磨盘缝隙里汩汩地流出,我们这几个小的,就已经望眼欲穿了,盼着那白嫩嫩的豆腐脑早些出锅。想到一年才能痛快地吃一次,嘴里早就塞满了口水。
等着磨好的浆汁滤去渣子,母亲就开始烧火了。平常烧火做饭时,母亲也常叫我们帮忙。但做豆腐时母亲是绝对不让帮忙的,甚至不允许我们在一边看。怕小孩子在一边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冲撞了神灵。母亲说那样就做不出好豆腐,白白糟蹋了豆子。
这个时候,母亲通常把我们撵出去玩,说做好了就喊我们回来吃。我们只在门口转悠,并不走远。一边心不在焉地玩着跳绳、踢毽子的游戏,一边不时地向门里瞅瞅。
听到院子里“哗啦哗啦”的水声,我们就急忙跑进去,并不等母亲叫我们。因为那声音意味着豆腐脑出锅了,正倒往院子中铺了大笼布的筐子里。
小时候的年味,是父母忙碌的身影后飘出的香味母亲其实早已给我们盛出来凉着了,我们三步两步就进了屋子。那香香滑滑的豆腐脑里,撒上一点自家腌的咸菜末,再加一点母亲自制的韭菜花酱,就只听得周围都是“呼噜呼噜”的声音,痛快极了。
02.
接下来就是蒸糕和摊煎饼,每一样都是耗时又费力。
蒸糕用的粉全部是用石碾子压出来的,我们这些小孩子也常被抓去帮忙。碾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压出细细的粉。
碾子边上早已准备好了干净的大盆,中间用一个长长的擀面杖担着,还有箩面用的细箩。母亲这时拿了面瓢,从碾子上挖下一瓢压好的米面,坐在大盆边上很有节奏地箩起面粉来。
推碾子的人脚步是不能停的,母亲把箩出的渣再重新倒回碾上,再挖一瓢新的。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直到渣子再也挤不出面粉为止。
小时候的年味,是父母忙碌的身影后飘出的香味我最讨厌的就是推碾子的活,低着头一圈又一圈,感觉无休无止。但母亲说谁不干捞不着吃,干了可以尽情地吃。虽然这只是母亲吓唬人的话,但我们还是怕别人在那儿吃,自己却站在一边流口水,只好乖乖轮流给大人当小帮手。
摊煎饼用的面糊子,是用瓜干和粮食一起用石磨磨成的,就像前面的磨豆子。米粉和摊煎饼的糊子磨好后,剩下的活就几乎是母亲自己的了。
蒸糕感觉还比较简单,拿箩好的米粉和面粉配好比例,用自制的面引子把面发好,上笼蒸就可以了。
摊煎饼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母亲把一个三条腿的鏊子支好,点着柴火,鏊子上滴一点油炼一炼。把磨好的糊子抱一个大球放在鏊子中间,然后快速地向下滚动。再沿着鏊子边顺时针快速转动,直到鏊面上没有空余的地方,剩余的面球放回盆中。拿刮板刮平多余的,一张又薄又香的煎饼就做好了。揭下来反扣到盖顶上,接下来就是不停地重复,直到盆里的糊子全部变成煎饼为止。
看母亲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红红的火苗映着母亲的脸,不停挥动的手臂画着优美的圈,像一幅幅画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摊完煎饼后,母亲常在灰烬里焙上几只地瓜。等灰烬里的火星完全熄灭,地瓜就熟了,掰开来香气四溢。
小时候的年味,是父母忙碌的身影后飘出的香味现在想来,我们所吃的,不过是母亲的汗水和浓浓的爱。那是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常说:“我并不愁做饭,只愁没得做。”也许每年春节前的忙忙碌碌中,母亲竟是兴奋的吧,因为自己的孩子终于有了一些花样可吃,有了一些平常吃不到的东西。作为母亲,此时一定是极其满足的。
03.
年前最期盼的,其实是父亲熬的猪头冻。
父亲在集市上挑好合适的猪头,再买些猪肝、肺、舌、耳、肠等,忙碌就开始了。
先用沥青褪去猪毛,满院子都是刚用沥青铺完马路后那热哄哄的怪味道,夹杂着烧焦毛发的味道。但我们并没有觉得不可接受,而是从里面嗅到了猪头冻的美味。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那口早已添好水的大八印锅(锅口直径80厘米)下就架起了柴火。木柴在锅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红红的火苗急急忙忙地挤着,一跳一跳的,热闹极了。
我喜欢蹲在旁边帮着添柴,看那跳跃着的火苗,也喜欢那种暖暖的感觉。
淡淡的香味开始从锅里飘出来,钻入鼻孔,我吸了吸鼻子。香味越来越浓,已经蔓延到整个屋子。父亲掀开锅盖看了看:“锅开了,妮把火弄小一点”我抽出几根木柴,把它插到灶下的灰里。
锅底只剩下一根木柴了,它孤单地躺在那儿,有些落寞,又有些不甘。它起劲地跳着,我偷偷又添了一根柴,火苗立刻欢快起来。
仿佛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弟弟妹妹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好了吗,爷?”每次他们都问出了我的心声,可父亲总是说还得等一等。
直到父亲用筷子插一插,仿佛天籁般说出那句:“差不多了!”我心底顿时欢畅起来。接下来就是我们最期待的项目,年年不变,直至我们各自成家。
小时候的年味,是父母忙碌的身影后飘出的香味父亲捞起锅里的猪耳猪舌,将它们切成薄片,给早已迫不及待的我们每个人的嘴里塞上几块,我们满足的离开,兴奋地在院子里追逐着。然后,再逐一来到厨房,张开嘴巴……直到父亲把所有的肉都拆完,重新放回锅里。这一幕一直深深地印在脑子里,多年后想起,依然唇齿留香。
熬好的猪冻只需要盛在干净的盆里,自然放凉成型即可。吃时切上一盘,调一点葱姜就可上桌,好吃又方便,是新年里的一道大菜。
如今,父亲已经孤单地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我再也吃不到这样的美食,再也找不到父亲的疼爱了。
04.
接下来就是炸年货,家里养了整整一年的大肥鸡,村东头大水库里的鱼,集市上买来的肉,以及自家地里的萝卜和刚刚做出来的部分新豆腐,全部变成了各种“丸子”。
炸好的丸子放在一个底下铺了煎饼的大筛子里,满满地。我们常常偷偷掀开上面的盖子,摸一个肉丸子放在嘴里。有时母亲远远地瞧着,并不说什么,我们却心慌地先把手藏在了后面。
小时候的年味,是父母忙碌的身影后飘出的香味年货备得差不多了,年就越来越近了,整个家里和村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喜庆。无论是集市上捎回来的塑料花,还是一百个头的大挂鞭,都预示着新年即将开始。
对于我们这些平常几乎不见荤腥的孩子,那些好吃的永远抵得过任何东西,是童年里永恒的记忆。
而这些年味里,尽是父母忙碌后朴实的味道,也是记忆里温暖的味道,更是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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