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一) 坚强的母亲

自从我退居二线以后，生活变的清闲起来。童年的往事却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确实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事的。但母亲在我刚记事的时候差一点死去的事实却记忆深刻。

那时候的母亲，清瘦倔强，勤劳能干。70年代初正是国家提倡计划生育的初始年代，我的出生就是擦着政策的边缘。换来的就是母亲必须要做双侧输卵管绝育手术。那时候控制生育的措施是如此的简单粗暴。架不住乡村干部三番五次频频的干扰，母亲心疼父亲，于是毅然决定自己去做这个非人道的手术。

现在想想当时的母亲躺在手术台上是多么的无助和痛苦。母亲虽然长得很瘦，但是输卵管结扎手术却做得异常艰难。那时候的医疗条件和现在相比相差很远。除了选择做输卵管结扎手术没有更好的长久避孕措施。母亲大抵属于那一代的受害人吧！手术带来的创伤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就因为这一场手术改变了母亲的命运，死亡如影子般如影随形。母亲是属于那种过敏性的体质。

常年在田间劳作，但年轻，身体虽瘦也异常健康。力气是今天的我没办法相比较的。在那个时代，他和父亲一样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上有老人需要供养，下边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那时候，生产队还是工分制度，母亲跟男劳动力一样，背着锄头到田间去劳作。无论做什么活他都不会甘居人下。所有农田里的活干起来都是干净利落。家里也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

就这样的母亲，带着对父亲深深的爱，躺在了手术台上。医生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侧输卵管并迅速做好手术。再寻找另一侧输卵管的时候遇到了麻烦。一个肿瘤赫然出现在医生的眼帘。医生征求还在清醒中的母亲，告诉她手中出现的这种情况，并建议把这个肿瘤及时清除掉，否则以后这个肿瘤会继续的生长，到时侯还是需要做手术的。每每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母亲满眼都是感恩。他说如果没有这一次手术，她肯定也会上一次手术台的。

邻居家的小嫂子却没有母亲幸运。他在做剖宫产手术的时候。医生把孩子从子宫中取出来后发现子宫里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子宫肌瘤。但医生并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邻家小嫂子。剖腹产手术后就把子宫关闭了。孩子才满月这个的肿瘤就出现问题了，小嫂子一直流血不止，最终嫂子子宫被切除掉了，变成她一生的遗憾。与邻家小嫂子相比，母亲是幸运的。

双侧输卵管结扎手术加上肿瘤清除手术一共做了两个多小时。母亲带着虚弱的身体回到家里。那时候的家庭条件不比而现在，身体再虚弱，家还是那个家，孩子还是那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母亲一生坚强，这时候也没有例外。父亲出去干活的时候，她仍会挣扎着起来给我们兄妹做饭。意外发生在手术的第三天早晨，我还在睡意朦胧当中。就被母亲摇醒。睁眼一看，母亲满脸通红带着痛苦的表情。而父亲此时却没有在家里。母亲虚弱的告诉我说她不舒服，当时哥哥在哪，是跟爸爸走了，还是睡的叫不醒，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妈妈让我去某某家去找父亲快点回来。

后来才知道，头一天晚上，父亲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别人叫走了，一夜未归。听母亲的口气讲，大抵是因为有人打牌不凑手叫的父亲，似乎父亲也解释说母亲刚做手术，必须有人陪护，最终因好友死磨硬泡，看看当时的母亲状况还好，碍于情面去参与这场打牌游戏。只是一夜未归，却是铁证的事实。

母亲却在这一夜中发起高烧。我不知道她是怎样带着疼痛和心痛熬过这一夜的。那时候的通讯没有现在发达，联系一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家住在村西，母亲让我去村东头某家。

天还是黎明前的黑暗。刚刚记事的我在黑暗中奔跑着，奔跑着。现在有时候，这个情景在梦中还会时常出现，记得那条路好远好远啊。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那户人家的时候，黑着灯并没有见到父亲的身影，我转过头来又飞快地奔跑回到家里。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而父亲已经回到家里，正在用力的把母亲从地上抱着上炕。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所措！母亲没有说话。父亲带着怒气问我去了哪里。我几近蚊子声说了句去找你，父亲不再言语了。直到今天我也没弄明白我走后母亲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怎么躺到了地上，这个事我也从未再问起过。只是我曾猜想，她是不是担心我的安全问题想出去追我？！或者是天亮了，考虑到该给孩子们做饭了。总之，一向坚强的母亲摔倒了。而且自己没能爬起来。好在父亲即时的回来了。

那一天，是一个多么特殊的日子。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多起来，既有逼着母亲去做手术的村干部，也有我不认识的穿白大褂儿的男人们，虽然不太明白，但我也知道那是医生。他们来干什么了呢？我不太明白。母亲虚弱的躺在炕上，两眼无神，看也不看我一眼。几个男医生围着，讨论着似乎在说着什么病情。而我和哥哥则被轰到了屋外，早晨没有吃饭，感觉到很饿。

我记得我跑到树林里，那里有我最喜欢的小黄鸟，每天在枝头鸣叫！那天怎么都听不见鸟叫的声音了呢？！那天早晨，哥哥是饿着肚子上学去的。而我也饿着肚子在田野里闲逛着。家里的大黄狗，摇头摆尾跟在我的身后。我心神不宁，无意和他玩耍，烦的时候还会恶狠狠地踢上它一脚。而阿黄也不急不恼，一跃窜到一旁，远远的跟着我。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悄悄地潜回家里。屋里穿白大褂的医生们依然还在。只是他们已经开始吃饭，而母亲则静静地躺在一边。我悄悄地溜到母亲的身边。摸着她的脸。我发现她眼角流下了泪水。

直到再大一些后，才知道这一次，母亲术后并发症来势凶猛。高烧发热，母亲产生了过敏性的紫癫。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病至今我也不太了解。只记得母亲当时身上一块块青紫色的东西，像极血管瘤出现在我的眼前。吓得我不敢言语。现在想想，这东西应该是属于免疫系统缺陷引起的吧！？

那时候大抵是因为年轻，母亲恢复的很快。但从此里以后身体里也埋下了隐患。有很多药对母亲是过敏的，特别是含阿司匹林类的，比如青霉素。据母亲描述，这次差点就是因为青霉素引起的过敏！医生还再三的强调，从那以后一定不要再用青霉素。

这对于那个年代缺医少药的人来讲也是一个噩耗。有很多药物她就彻底用不了或者说是不敢用。

在我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家里还是那么清贫，这种感觉就是那个时代农村的特色吧，家家都过着同样的日子。那一年，父母刚好赶上夫妻双方都是知识青年返城国家政策号召。为了我和哥哥能受到更好的教育。父母毅然放下这个他们付出辛苦艰难支撑起来的小家。我家此次也由农村返回到县城。虽然我家离县城只有几公里的距离，但这却是两个世界。

失去了土地的我们生活过得异常辛苦。在那个计划经济时代，没有对口的接收单位就没有工作的。爷爷是铁路系统的，于是父亲进了铁路的大集体工作。姥爷是地方市政管理机构的，顺应着，母亲则进了市政的大集体工作。这个大集体，是有别于国营企业职工的，隶属企业的第三产业，大多数是为了安排职工的待业子女，那个年代就业机会少之又少。无论是从待遇上还是社会地位上。这个大集体编制都会让人感觉到低人一等的。但为了我和哥哥，他们还是忍了。而长大后我也在这个体制内煎熬过。能有今天的生活，感谢我勇敢选择离开了那个体制。

后来母亲也通过关系把工作由地方市政单位转到了铁路系统的大集体工作，这份儿工作是他们一生不太愿意多提及的伤痛。即使是这样一份儿受外人嫌弃的工作，单位效益还特别的不好。那时候家里是没有任何积蓄的。以前在农村生活还有土地，可以自产蔬菜和粮食，即使没有钱也能够勉强维持生存。而全家人回到了城市里。起初是没有生活来源的。为了活下去，父亲外出打工。家里只剩下我和母亲。这时候的哥哥已经把户口迁到内蒙奶奶家，在那里上学，后来在那边参加了工作。

我成了家里的独生子女宠儿。父亲打工离开后，家里只剩下我和母亲。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我不是正在上学，母亲也应该和父亲同样出去打工吧，一切为了孩子，母亲选择留在家里陪伴我读书。

记得应该是快高考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后，忽然发现母亲的腿在流着血。后来她告诉我是邻居家的狗给咬破的。当时母亲轻描淡写，后来才知道，伤口深可见骨。母亲为了不让我害怕没有告诉我实情。因为家里没有钱，母亲没有打破伤风针，更没有去看医生。可是第三天，母亲却开始发高烧，伤口严重感染了。母亲很清醒，再不治疗就要出生命危险了。那时候，因为生活的压力，母亲的高血压，心脏病其实已经很严重了，只是我们都不知道罢了。母亲让我去找在市政单位工作的二姨求援。母亲被紧急送到了诊所。处理伤口的时候，看不见母亲吭一声，但是她整个扭曲的面部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们一切。原来被医生严禁禁止用的药物，这次却让医生发了难，不用青霉素，感染的伤口就很难治疗，会导致继续恶化，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青霉素似乎是不可替代的药物。但一旦使用青霉素，又害怕母亲因为药物过敏而出现意外。于是在未注射青霉素之前，医生给用了抗过敏药的某种药。可是没有想到这个抗过敏药反而让母亲过敏了，浑身奇痒，通红。紧急停药之后。母亲才慢慢缓过来。于是医生发愁地征求了一下母亲的意见，青霉素到底是用还是不用？母亲理解医生的难处，毅然的告诉医生，用吧，出了问题我自己负责任。

庆幸的是青霉素试敏没有出现异样。30分钟后，青霉素液体缓缓地流入母亲的体内。两名医生仍严阵以待地守在母亲的身边，生怕出现任何意外。有案例在前，青霉素试敏没有问题，但是输液出现问题病例不在少数。一滴，两滴，五滴，十滴。随着液体的逐渐增加，医生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母亲没有任何过敏反应。医生开心的告诉母亲，放心吧，这个药物你不过敏。在场的所有人都深深的出了一口气。医生说能用这个药。你就有救了。真的母亲是一个大命之人。

至于曾经用过就过敏的药，现在为什么不过敏了医生也解释不清楚。也许是因为母亲身体体质发生了一些改变吧，或许是因为药物所产批次不同吧。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没有再发生过敏就是母亲的万幸。即使这样，之后的母亲一些用药中。我们对青霉素的态度还是很谨慎的。

2013年，对于母亲来说又是一个生死攸关的一年。年轻时过多的劳动，再加上年龄的增长，特别是在被狗咬了之后，也许是抗生素在体内产生了作用。母亲身体渐渐的胖了起来。60岁的母亲，体重已超过160斤，双腿膝关节巳承受不了太多的重量。慢慢的肿胀，后来还产生了积液。虽然经过三四年中西医，各种各样方式的治疗和处理，医生还是无情地宣布，母亲的膝关节因为长期的磨损，已经没有润滑液，按疼痛的等级来看，应该也会有风湿，或者是类风湿疾病。这种情况下，疼痛已经没有更好的治疗方式。只能通过手术的方式。取出坏掉的膝关节换上人工替代的钛合金膝关节了。

刚开始母亲执意不肯换。换双腿膝关节需要花很多的费用，节省了一辈子的母亲舍不得这笔费用。但眼看着就不能行走的双腿又令她痛不欲生。我想这一次是她一生当中最痛苦的选择吧。最后还是我最终做的决定。必须立刻手术。那一年，母亲66岁。有老理讲66不死掉块肉，母亲信这个。

他说自己可能过不了这一关，如果就这样走了，倒也好，至少不疼了。我无语安慰。双腿手术做了四个半小时。我紧张地在手术室外徘徊了四个半小时。中间几次医生来来往往。问了下医生说母亲术中很好。因为是局部麻醉，母亲术中一直很清醒。后来她描述说，她能听见电锯锯腿嗞嗞的声音，还有血沫喷射到医生身上，人体本能躲闪的轻叹声。几年的疼痛让母亲对这次手术充满了期待。母亲再一次跟死神擦身而过，手术一切顺利，母亲坚强的挺了过来。

在同一天我和哥哥把同样患有肺气肿的父亲接到了医院进行治疗。两个老人，两栋住院楼，一个心内，一个骨科。一个二楼，一个一楼。我的内心充满了悲壮。前三天母亲不能动。父亲就坐着轮椅来看母亲。那情那景至今难忘，白首俩相望，感慨岁月苦短，怎能不让人心酸流泪呢？！

还记得父亲临终最后一句话和母亲讲，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呢？！每每讲到此处母亲总是泪流满面。这次住院离父亲去世只有八个月的时间。而这八个月是母亲恢复的最关键阶段。母亲行动不便，我和哥哥工作都比较忙。病弱的父亲为母亲撑起了一切。

如果说手术是一道鬼门关。那么，术后的恢复期就是一道魔鬼营。但每次给母亲打电话，她都会讲自己的每一点点的进步。而父亲经常在一旁微笑着搭腔，告诉我放心因为有他在。我知道他们在安慰着我。

因为工作的特殊原因，假期没有办法再延长，我是在母亲手术后七天就返回了工作岗位，在医院的日子由嫂子和姑姑继续照顾母亲。父亲先于母亲出院。出院后两个孱弱的老人相依为命，想到此刻我已泪流满面！因为这个事情我感觉到惭愧。在母亲最艰难的时候我没有陪在她身边。但母亲却亲切叫我小棉袄，对我充满了感激，只是因为我在她关键的时候替他做主安排了这次手术。也许这就是母亲吧。母亲只会记住儿女的好。

很值得欣慰的是，母亲今年70周岁了。一辈子历经这么多的苦难，手术后双腿渐渐恢复功能了，现在行走已基本正常，最关键的是，现在腿部已经不疼了。母亲对生活充满了信心。笑容也多了起来。

真心为母亲感觉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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