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孩子，有没有资格来到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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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六一国际儿童节。

今天，法律和文化一起赋予儿童们玩耍和开心的权利。

89年，我上小学，在离上海100公里开外的那个地方，95%以上都是独生子女家庭。每到六一儿童节这一天，我们要穿新的衣服，我要被老师安排在全镇近十所小学联办的庆祝活动中表演节目：诗朗诵、讲故事、舞蹈……这么回忆起来，三十年前，我的童年就充满现代文明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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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后，我们国家的物质文明发展到一种举世瞩目的成就，对孩子的关注程度也空前强烈，由此衍生和繁荣了孩子有关的一切产业。由孩子所引发的话题，也令人瞠目。

城市里，每次出现“熊孩子”的新闻，评论里大部分人都是喊打喊杀，熊孩子罪大恶极，连同他们的家长都十恶不赦。

贫困地区孩子的生存状态尤其引人关注。近年来，留守儿童自杀和被性侵问题一直挑战着善良的人们的神经。

2012年12月，毕节5个孩子躲在垃圾桶内取暖因一氧化碳中毒而生亡；
2015年6月，毕节四个孩子服毒自杀；
2016年8月甘肃的杨改兰用斧头砍死4个孩子后服农药自杀。。。

最近的热点是河南的女童王凤雅。2017年9月，2岁半的她被诊断出患有视网膜母细胞瘤，2018年5月4日，她离开了。她的妈妈在若干年前嫁给了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男人，生下包括凤雅在内的四名女孩，凤雅有个唇腭裂的弟弟，因嫣然天使基金的救助，完成了手术，但风雅没有那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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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跟孩子有关的问题，从教育是否得当、养育是否到位，被讨论到最后，网友们的高赞评论中，总是会有“那么穷，为什么还要拼命生？”的质问。

是啊，在城市里，每一个孩子生下来，奶粉纸尿裤，能国外代购的都不会使用国产的了。从奶瓶奶嘴到护臀霜，都是要知名国际品牌的。孩子只要有一点点不适，四个老人和两个大人急忙抱着孩子去三甲医院。孩子的幼儿园要选什么样的？幼小衔接应该注意什么？每年给孩子安排什么样的国内外旅行？孩子的不同成长阶段身心发育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标准？多久带孩子去听一次交响乐？国外顶级国家芭蕾舞团到沪演出，应该让孩子去看啊。孩子的牙齿不整齐，吃相不文雅，坐姿不挺拔，该注意，否则影响以后她的形象……

我就是这么做的，我的朋友几乎都是这么做的。

当然，我不是有钱人，我只是城市里普通老百姓中的一个。严格来说，除了国家统计局统计表中的某一部分比例中的成员，有没有钱，不是一个绝对值，而是一个因比较才能确认范围的词语。

可是，我们这个社会，已经进入了“慕强”的时代，也就是我们的老祖先们说的“笑贫不笑娼”。

贫穷，好像怎么做都不对。他们愤怒：

你穷，你为什么还要生孩子？
你不爱自己作践自己也就罢了，你有什么资格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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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痛恨男女不平等，我也讨厌人们愚昧和落后观念和行为，我鄙视那些为了各种理由生孩子的男男女女。这些理由中最多的就是“养儿防老”、“传宗接代”、“维系感情”。

在《中产阶级的美好时代》一书中，作者以瑞士的中产阶级为研究对象阐述了现代文明观念的由来。“爱情”“卫生”“守时”“诚信”“有教养”，这些文明概念，都来自于近几百年，随着城市中产阶级的形成和稳定，随着人类整体上进入城市文明时代，这些观念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进步的。这其中，还包括与“儿童”相关的观念。

在中世纪的欧洲，甚至工业革命后的近代之初，儿童并没有被当作特别的一个群体——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中国的几千年文化中将“老”和“幼”从群体中独立出来，倡导要尊重和爱护，是优于西方文明的。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最初儿童是被当作低于成人的劳动力来使用的，父母带着孩子同在一家作坊或者工厂做工，并没有什么不妥。后来渐渐的，才有了儿童保护法，和关于儿童必须接受教育的法律。近代关于儿童的研究，强调了儿童有别于成人的身心特点，这总总，都属于近几百年的现代文明成果。

掉上面这个书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说明，我们每个人，都是时代和观念共同建构出来的，人是观念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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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那么穷，为什么还要拼命生？！”一个人问出这句话，他（她）很愤怒，不过是因为，TA身在发达地区，TA接受了现代教育，TA拥有相对比较好的生活条件。换句话说，那么穷还要生的人们，他们没有接触这些较为先进的育儿观念——他们没有条件也没有机会接触，因此他们并没有觉得多生孩子有什么不妥，他们也不觉得养个孩子多费事儿。

且不论生育权是法律赋予的，他们要生，有他们的理由。我们站在上帝视角来批评，但我们却无法体会他们生命中的重重艰难和不得已。

批判声中还有一个理由是，那些被不动大脑生出来的孩子，不论是生存还是教育，都耗费了更多的社会资源——因为要拨纳税人的钱去照顾他们。当今世界，除了北欧几个极小的国家之外，每个国家或地区，从经济学上去分析所有的人口，结构都是差不多的，每一个社会都有底层，这是目前人类发展阶段的正常情况，我们在城市占有比较好的各种资源，我们交税给国家，其中一部分拿去扶贫，也是应该和必须的，这绝对不是剥削。

与其站在道德高地批判，不如多多去为他们想一想，能否为他们提供一些实际的帮助？社会的进步不仅靠经济推动，还靠法律和文化观念，即便我们不能为那些有需要的人提供经济上的帮助，我们也可以规范自己的言行，正确的或者说合理的舆论环境，对社会也是有帮助的。

穷人生存状况的改善，他们自身的观念的改变当然是必要的——但这不是通过我们的批判，而是要靠教育上的投资。而这个社会没有任何一个方面是孤立存在的，教育、经济、法律都是环环相扣，交叉作用。

“投胎是门技术活”，身体的健康和生活的富足，有一部分要感谢命运——我们是依赖环境而生存的。

这份幸运，可以不转化为仁慈，但绝不应该形成“为何不食肉糜”的傲慢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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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的孩子，有没有资格来到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