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人

蜘蛛人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九期【网】·小说篇

      蜘蛛人一般指那些攀爬在城市高楼外墙上进行清洁工作，安装维修景观灯的工人空中工作者。在这个互联互通的时代，每个人都置身在互联网、关系网、人情网等各种网络当中，或自由自在游刃有余，或畅通无阻尽享其用，或深陷之中迷途难返。说到这，可爱的读者们，有没有感觉，这世界就像一个网络世界，而个中你我就像那攀爬的蜘蛛人，穿梭在属于自己的网络空间中......

      某分公司经理孙明是一个置身在关系网、人情网中的资深蜘蛛人啦，自打进入职场，就没想过要在业务上有什么精进，只琢磨着要沿着网格找到一条畅通无阻的捷径，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飞黄腾达的梦想。因为他时刻记得自己在毕业离校那天的情境，作捋长髯状，吟诵着李白的诗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在他的职业版图里，业务是留给那些在学校时就埋头苦读的优等生们，让他们在格子间辛勤耕耘，为自己的飞黄腾达作坚实的奠基。

        人各有志，孙明应该就是那种上学时成绩不怎么样，但是，走向社会以后，可以在一些圈子里混的如鱼得水的那种人。

        也许，因为有梦想，就有了方向，加上孙明的小聪明和执着，刚入职场之初，就在往届学长的帮衬下，打入职业圈子的人情网、关系网中，很快混的风生水起。

        职场蜘蛛人有两种，一种是高端蜘蛛人，能根据自己的需要一边织网，一边将对自己有用的人和资源网络其中，取其所需，尽其所用。还有一种就是投机蜘蛛人，功力相对较弱，基本不具备织网能力，主要攀附于织网人，靠投其所好，供养织网人，来换取回报和助推。当然投机蜘蛛人不断提档升级，是有机会发展成高端蜘蛛人的。孙明是后者，属于这一行列中的高段位玩家了，距离高端蜘蛛人也就还差那么几公里没有打通。

        用孙明自己的话说，这八拜九叩都过去了，就差那最后一哆嗦了。可这一哆嗦就哆嗦了十年，也没有哆嗦上。

        这一天和每天一样，早晨上班前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微笑，培养自信心。可是这一次他怎么也笑不起来，突然发现境中的自己鬓边又多了几丝白发，已经人到中年，一种紧迫感油然而生，对于自己来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哪，能否干出一番事业，在仕途的路上再爬上几格，就剩下这仅有的几年了，想到这他冲着自己夸张地咧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来到公司，他照例到收藏夹中关注一下自己倾心已久的图片，豪华办公室、舒适老板椅、名牌公文包，还有那世界明模水准的美女秘书，这张图片是他无法撼动的奋斗目标。       

        对于公司停止不前的状态已经头疼许久了，半年过去了就是想不出好法子，也许是早上临出门前那夸张的一笑起了作用，他茅塞顿开，突然想到了滚动管理法。在公司各部门之间实施滚动管理法，建立滚动机制，连续三个周期业绩滚动上升的部门，将受到加奖，部门负责人的职位也会向上滚动升级。相反，连续三个周期业绩平平甚至下滑的部门负责人的职位将会向下滚动降级。他快速地将自己的灵感记录下来，在键盘敲击声中感受着一种即将到来的成功快感。他看着手中近乎完美的方案都要醉了，忍不住亲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来到上司的办公室，果然不出所料，受到上司的大加赞赏，批示立即在他们分公司搞试点，跟踪效果，如果可以将在全公司推广。       

      他捧着“圣旨”，立即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开会，宣读并下发方案，全面安排部署，并一口气提出12条要求。散会时，只有他一个人趾高气昂，意犹未尽的样子，其他人都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一时间，寂静的办公大楼突然变得忙碌起来，那个转门和观光电梯仿佛在诠释着滚动管理的含义，不停地转动着。管理部的电话成了热线，有的人咨询滚动管理怎样运行，有的咨询领导的最根本想法是什么，是不是想通过滚动振荡，整顿大盘呀？种种猜测不绝于耳。各部门的反应也各不相同。有的彻底动了起来，要带领手下员工大干一番，向领导证明自己的能力，这部分人是实干家。有的开始向具体实施滚动管理的相关负责人套关系，希望能开点绿灯，这部分人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还有的开始找高人出谋划策，想称此机会往上走走。       

      业务部的副部长小李竟然去找一位教国学的表哥为自己指点江山，他请表哥到附近咖啡馆面议，他向表哥请教：“怎样才能在滚动中打败其他对手？”表哥说：“三分干，七分沟通。”小李询问沟通的秘诀在哪里？表哥反问他：“看过电影《饭局也风狂》吗？”他摇摇头。“范伟在里面演一位国学大师，当问及老子、庄子的成功秘诀时，范伟用8个字来解答，那就是忍辱负重，顺其自然。听起来象是为了制造喜剧效果，其实仔细品味，道理深厚。”小李听得很入神，也很迷茫，他让表哥说的再具体一些。表哥说：“人尽其财，财尽其用嘛！”小李说：“你说的我懂，我是担心我们领导做不到人尽其才，才尽其用啊？”表哥摇摇头，“我说的不是你说的才，而是财富的财。”小李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是转而又问，“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我把老本都搭进去，就算成了，不就是徒有虚名吗？”表哥敲敲他的头说：“木头脑袋，难道你不知道苏轼的《将进酒》中的那句话吗？千金散尽还复来。”小李若有所悟。两个人接下来，聊了点轻松的话题，关心一下长辈们的身体状况，和各自的家庭、孩子等等都是些婆婆妈妈的事情，表哥赶着开会先走了。但是表哥的一席话着实给小李上了一课，他如获真经，开始筹划自己的美好未来。       

      象小李这样请高人指点的不在少数，大家都忙着到孙明经理那里“汇报工作”，顺便关心领导健康送张健身年卡、高尔夫会员卡、购物卡等等，孙明起初还有点不适应，还真诚地推拒着，再后来，就有点招架不住了，再后来就习以为常了。孙明是个讲究人，他让那些人尽其财的人们，也都财尽其用，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看着自己的资金帐户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当初敲击键盘时那份成功的喜悦真实地从胸口喷涌而出，畅快淋漓。他觉得自己很容易满足，不再热衷于升迁的事了，顺其自然吧。       

      公司依然那样忙碌，那些实干家们让公司的业绩不断上升，而那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们，也适当地加快了工作节奏。那些人尽其“财”的人们也不敢疏忽大意。但是毕竟还有些急功近利的人，在滚动管理的刺激下上窜下跳、不择手段，让人不禁想起了宋朝女词人李清照的《如梦令》中“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的情景。       

      运动有轨迹，游戏有规则，人的一切行为是不能违背自然规律的，毕竟滚动的空间有限，职位有限。当人尽其财，而不能财尽其用时，或者当看到别人财尽其用，而自己无能为力时，矛盾出现了，有些人开始网上发微博表示不满。孙明做了些安抚工作，找些名目为大家搞点福利，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尝到了滚动管理甜头的小李并不满足，为了实现“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梦想，他升迁后，风狂敛财，终因纸里包不住火，被公司监察部门审察核实后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孙明辛辛苦苦滚大的雪球也因此支离破碎。       

      有时上天很会捉弄人，在入狱教育大会上，监狱长宣读了一份滚动管理方案，大概意思是囚犯在服刑期间，根据表现滚动积分，达到一定的分值可以减刑，听到这孙明自嘲地笑了，说是笑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很是无奈。也许是中毒太深，他怀疑这里的滚动是不是也象当初他们那样，只是想用一种公平的形式完成一些不公平的交易。他很矛盾，一度冲动地想让家人给监狱长送点礼金打点一下，但是还是放下了这个念头，担心会适得其反。他象当年刚参加工作时那样，在监狱中埋头苦干，曾经滚动吸金的快感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就是能早一点出去重获自由的最低的最本能的要求了，愿望很强烈，希望很渺茫。

      有一天，他突然接到减刑的通知，他捧着那个通知狠狠地用自己的左脚踩了右脚一下，因用力过猛，痛得不敢走路了，但是并没有哭。可是当他再一次仔细的端详那份减刑通知时，眼睛湿润了。得失得失，有得必有失，有失才有得。可是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这一切来得太晚了。滚动管理是个好东西，这里的滚动管理滚动的是希望，是阳光工程，而自己经营的滚动管理法看起来滚动的也是希望，实际上是背道而驰。

      最黑暗的时刻，也是最接近光明的时刻。孙明这最后一哆嗦，终究还是没有哆嗦成，但是却把自己的人生哆嗦通透了。欲望就像权力一样，是要关在笼子里的，如果放纵欲望不断长出翅膀，就会在不知不觉中给自己套上一把无形的枷锁，把自己困在网中央，只有打破了，才能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