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由东而西绵延万里,东起山海,西驻嘉峪。”
“若我换乘凉州大马,此处去嘉峪关,还需几日?”
“不出三日。”
他落魄不堪,虽是一身清官衣袍,可长辫胡子已然灰白,鸦片流毒,即使是在西北边陲,却仍有瘾君子在路旁瘫软如你,都说凉州民风彪悍,悍不畏死,可这样铮铮铁骨的男儿不是死在硝烟弥漫的战场,却被鸦烟毁在安逸里,想是历经康乾以后,不明就里的衰弱吧。
是说大清气运衰败,还是他潦倒些,似乎也半斤八两了。
自己在遥远的南方的珠江口岸,做了那些轰动朝堂的事以后,几艘不列颠的炮舰开进了广州港,道光皇帝和高鼻白皮肤的洋人签了《南京条约》,厦门,宁波,通商开埠。而他,则获罪流放西域,一路走来多少心酸,只有自己清楚。
“魏兄之作,不可多得。”
“林兄过奖,自古西域荒凉,征战连年,你此去凶多吉少,还望多珍重。”
“犹记王季凌的《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尚未及玉门关,若我有幸迷途而返,倒要感谢一番汉唐的诗人,前人之述,后人亦可明鉴。”
“哈,何不效仿王子羽,葡萄美酒月光杯,欲饮琵琶马场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反正也活了大半辈子了,倒不妨当作羁旅,饱览大好河山。”
“有理,来干来干。”
哐啷一声,酒入肺腑,喝出了不一番的畅快,凉州烈马当饮烈酒,这浑厚的劲头,呛辣的滋味可不比水乡的绵绵细酒,不过数碗,他昏然睡去,碗碟摆锤而下,摔了个粉碎。
再次启程已是数天后,他换上了凉州的好马,一路横穿河西草原,直出黄沙关隘,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嘉峪关。
西域仍有商队同行,只是不复汉唐的风采,嘉峪关更多是作为军事要塞而非商旅重镇,城墙高大宏伟,长城城台、墩台、堡城星罗棋布,由内城、外城、城壕三道防线组成重叠并守之势,形成五里一燧,十里一墩,三十里一堡,百里一城的防御体系。
“果然是天下第一雄关、连陲锁钥。”
“严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飞阁遥连秦树直,缭垣斜压陇云低。天山巉削摩肩立,瀚海苍茫入望迷。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
眼里所见,心中所想,即成一诗。
关内的一户人家种了海棠,正开的繁茂,他饶有趣味的登门拜访,家中主人外出,留有一十五六岁的小女,见是位清官,倒也毕恭毕敬的给他递上了茶水,让他在偏室候着。
少女的笔迹苍润而浑圆,倒很有南方的柔性,他仔细一看,写的正是
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独。
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满山总粗俗
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
自然富贵出天姿,不待金盘荐华屋。
“呵,这不是苏东坡的海棠吗?西北边陲的少女,也知此诗?”
“无不是心境烦闷,随意舞弄一下罢了。”
“小女可仗剑?”
“可,关中之人皆仗剑,男女皆无例外。”
“仗剑之人亦有如此心境?”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无不是一个情字作怪,郎君嫌我粗笨,为取他欢心,随意涂抹品读一番,让老先生见笑了。”
“姑娘性情直率而奔放,此关,有姑娘和这海棠,倒也彩色斑斓。”
“先师言过了。”
被重重围绕的,仅存的渺小的一点能照亮荒漠的嫩芽,可不要被战火毁了呀。
怀柔,兼爱,如果不是鸦片流毒,或许在虎门的那些洋人,也会像此刻关内的客商一般安宁呢,谁知道呢,也许雄关高筑,为的不是驱赶蛮人,而是给来往的路人,提供庇护呢。
南麓祁连山的冰川如刀割般锋利,夜里发散寒气,他点起了火,看起了书。
关于雄关的一切就暂且告一段落吧,旅途仍然很漫长,西出肃州,敦煌,仍有许多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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