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断的雨下了一场又一场,天依旧阴阴沉沉,乌云密布,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乌青色之中,抬起头,天空似乎就在眼前,一伸手仿佛就会触碰到流动的云散发着的清凉,在这大街之上,人来人往,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油纸伞,因为不知道何时又会有细丝荡漾而来。
他们自圣灵城来到这里已十天有余,玄杀受够了这样的天气,缠缠绵绵,犹犹豫豫,没有一丝波澜,却又不见一点阳光,忧郁的气氛在空气中肆意飘散,他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客栈的楼上,临着窗,品着梨花春的淡淡清香,听着小贩的叫卖声,看街上那个着黑色衣衫的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本来长的就剑眉星眸,十分俊朗,此刻黑衣在身,越发显得身材修长,风流倜傥,引得过路的女子频频侧目,玄杀想着不知道这样的男子心仪的姑娘会是什么模样,好像在白镜门他似乎说起过年少时曾经有个暗暗喜欢着的姑娘,可后来就再也没有提及。
楼下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到坐在窗边的玄杀,手不自觉的摸着渐渐恢复的伤口,他的伤势总算是好的差不多了,蝶飞剑在他胸口上留下的痕迹只怕如玄杀肩上的疤痕一样消不掉了,不过似乎也挺好,两个人身上的疤痕倒是很般配,想到这里,苍沐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玄杀见苍沐那张万年冰块脸居然笑了,这一笑看上去还真是够邪魅,那深不见底的眼睛竟然弯成了半月状,自己若是个女子,怕此刻都要沦陷了,“呵呵”一声冷笑,手中的酒壶自窗上飞出,壶中的酒没有洒出半分,苍沐见头顶上有酒壶落下,旋身而起,在空中接连转了两圈,轻轻巧巧的把小酒壶握在手中,翩翩然落了下来,不染一丝尘埃,不带一点拖沓,仰头,酒入口中,有甜甜的梨花香味,有烈烈的酒的浓厚,还真是好酒,怨不得玄杀近几日,越发迷恋这种味道。
他刚刚走到客栈门口,自角落走出一个穿着不俗的下人,那人上前行礼:“煜城王,我家王爷明日想请您过府一叙,不知可否赏脸。”
苍沐从上到下打探了来人,那人穿着随是下人打扮,可身上的布料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虽嘴上说的客气,神情却带着傲慢,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不知是哪家王爷?”
“回煜城王,是肃王。”
“哦?既是肃王相邀,那必是要去的,明日巳时前去叨扰,不知可否?”
“我家王爷说了,煜城王肯赏脸,不论何时都自当在府门前相迎。”
“那就劳烦你回去禀告王爷一声吧。”
“是,那我先回去向王爷复命,明日肃王府门前,恭候煜城王大驾。”
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苍沐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玄杀在楼上见他久未上楼,便下来寻他,见外面又依稀下起了雨点,一滴一滴打湿了地面,苍沐却仿佛毫无察觉,他走到苍沐身边,看向他目光所及之处,那里也没有什么人啊,他轻轻拍了下苍沐的肩膀,苍沐回过神,方觉雨滴已冰冰凉凉的打在了脸颊之上。
二人进入客栈之中,在一楼角落里坐了下来,点了两个菜,又要了两壶酒,苍沐拿起酒壶,喝了一口,玄杀坐在那看窗外如丝的小雨从空中降落,雨帘是那样细密,迷迷漫漫的,像给这城中的亭台楼阁,披上一层蝉翼般的白纱。这些天,苍沐几乎没有停住脚步,他来到这京城之后,各路人马各显身手,邀请他去到府中居住,可是苍沐都一一婉拒,带着自己住进了这客栈,其实玄杀觉得住客栈要比住那些人府里自在的多,而且这样还不用应付那些官场上客套虚伪的人际关系。虽然住在这里,可苍沐第一天从皇宫之中出来后,就频繁出入秦王府,大街小巷各处流言纷纷,就连他都切身感受到了这京城之中的暗潮汹涌,当今皇帝身体抱恙,太子之位尚且空虚,四皇子肃王联合朝中大臣组成一股势力,对那个位置似有志在必得之意,而六皇子秦王也蠢蠢欲动,玄杀近日观察觉得苍沐应该是支持秦王的,可是这也太明目张胆了,这个同自己在白镜门一路杀出的同伴,果然还如之前一样,我行我素,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平凡没风头可出的脾气不知道何时能改改
苍沐见玄杀看着窗外的雨,放下手中酒壶,夹了一口菜:“还没看够啊,从来到这,就一直下雨,你还看呢。”
“哎,这叫什么天气啊,这地方一直都这样吗?还是就因为知道你来了,风雨相迎啊?”
“我记得小时候来这里时没见过这样的天气,肯定是因为你来了这里把这雨也带来了。”
玄杀拿过自己那个酒壶,一看还未开封顺手将苍沐那个拿来,喝了一口:“你小时候还经常来这里吗?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
“呵,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不说就不说,刚你在外面做什么呢,下雨都没感觉到。”
“肃王府派了人邀我明日过府一叙。”
“肃王?你答应了?”
“是啊,难道还能拒绝?”
“你不是跟秦王……不行,不行,我听说他们两个势同水火,你不能去。”
“肃王邀请,怎么拒绝,就算明知道是龙潭虎穴也得去走一圈啊。”
“如果是这样没法拒绝的话,那我明日便同你一起去,堂堂煜城王,不会连个跟班都没有吧,明日我就扮作你的随从,咱们一起去赴这场鸿门宴。”
“何必呢,再搭上一个你,我自己去就好,你留在外面万一我有什么事,你也好接应。”苍沐从他手中拿过酒壶自己又喝了一口,只是玄杀没有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得意,很开心吧,在冰凉冷血的江湖,在尔虞我诈的官场,有这样一个兄弟,明知前面是悬崖,只要自己想跳,他都义无反顾的陪着,命运对他总算是不薄,这一生有这样一个人,生死与共,醉酒当歌,他还有什么好不满。
“哼,你别拿这些话敷衍我,明日要么一起去,要么你也别想去,你自己看着办。”说完拿起那坛未开封的酒径自上了楼,苍沐看着他一阶一阶上楼上走去,自己低下头又吃了起来,他内心暗暗盘算着,想着这些日子遇见的人,发生的事,如今京城中的漩涡越来越大,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自己在漩涡的正中心,怕是无法脱身,何况他也未曾想过要脱身,肃王暴虐狠毒若是让他得逞,怕这天下百姓是要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至于秦王嘛……那自私狭隘的性格怕也不是明主,他不由想起那日那个人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这天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天下,更不是谁家的天下,这天下是万千百姓的天下,得民心者才配得天下。”不愧是父亲追随着的人啊,他同父亲一样看的透彻,看的明白。明日,不如就同玄杀一起去闯一闯那个肃王府吧,反正就算是自己不带他去,他还是会去的,刀山火海他们都一起闯过了,路既然都是要走的,那就继续好了。
第二天,两人一起打着伞出了门,昨夜雨明明是停了的,可今日又开始蒙蒙星星的下了起来,苍沐着一身黑色镶红边的衣服,玄杀则依旧穿了白衣,两人一黑一白,相得益彰,苍沐在来时已叮嘱过玄杀,凡事见机行事,莫要冲动,毕竟是在京城又是在肃王府,可是自己却又暗自多藏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肃王府门前,一身锦绣衣衫的肃王站在那里,见他到来,客气的迎上来相互行了礼,看着苍沐身后的玄杀,打量了一番,苍沐道:“这是我的亲信随从,自幼跟着我的,肃王应该不会介意吧。”
“自然,自然,煜城王快里面请,咱们进去说。”
二人随肃王进入大厅,这大厅之内富丽堂皇,比煜王城要强百倍,玄杀远远望去,庭院修葺的无不彰显着主人身份的高贵,连府中下人身上的衣料装饰都比一般官员用的要好,他悄悄拽了下苍沐的衣袖,苍沐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厅内已经设好宴席,肃王请苍沐入座,而后击掌,一排侍女应声而入,个个装扮精致,面带微笑,其中两名更为出色的侍女,分坐苍沐身侧,乐声也紧跟而起,舞姬翩翩起舞,一时间歌舞升平,香气旖旎、玄杀十分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他觉得仿佛要喘不上气,肃王端起酒杯,敬向苍沐:“今日煜城王肯赏脸,是我肃王府的荣幸,本王略备了薄酒,还望煜城王不要嫌弃,我先干为敬。”
苍沐自身侧美人手中拿过酒杯,见肃王一杯酒已饮下,自己也抬头一口而尽:“肃王客气了,能得肃王相邀,是我的荣幸才对,还劳烦肃王备了如此丰盛又赏心悦目的酒宴,惶恐至极。”
“咱们都是自己人,就不必如此客气啦,来为煜城王上菜,让煜城王尝尝咱们府上的菜品比秦王府的可好?”
玄杀听出了话中有话,心道这肃王果然是够狂妄,也够直接,这是明摆着告诉苍沐,他知道苍沐与秦王府接触过密,这后面的话还真是不好接,苍沐淡定的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没有说话,一把搂过身侧的侍女,又夹了口菜直接喂入侍女口中,问了句:“如何?”那侍女娇羞的点了点头,玄杀此刻都要在心里为苍沐叫好了,肃王也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面色上看不出一点变化,这大厅之内,酒乐之中,双方你来我往,似有无数暗箭在空中碰撞,火花四溢,却分不出输赢。
一曲将尽,肃王从自己位置下来走至苍沐跟前,笑容满面的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拍了拍苍沐的肩膀:“煜城王,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京城啊水太深,本王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只要你愿意,秦王能给你的,本王双倍拱手奉上,你看如何?”
“多谢肃王抬举,能得肃王赏识,我荣幸备至,食君俸禄,为君解忧,我煜王城上上下下都忠于天子,请肃王放心。”
“哈哈哈哈,好一个忠于天子,煜城王的意思就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忠于谁咯。”
“臣子本分”苍沐回答的不卑不亢,玄杀听到此处,火药味十足,他瞬间有种紧张的感觉,在白镜门那些年的生活,让他对这种气氛特别敏感,他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他知道苍沐肯定也感受到了肃王满满的杀气,但他似乎还是用了很淡定的语气,果然他变了很多,玄杀想起出门之际他的叮嘱,也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煜城王,这么说来,你是决意要跟本王作对了?”肃王依旧笑着,那笑里像藏了一把刀,一点一点逼近苍沐。
“不敢,我怎么敢和肃王作对,在这京城,我谁都不敢得罪,也谁都得罪不起,如果哪里说的做的不对了,还请肃王见谅。”
“啪”肃王手中的杯子掉落,音乐戛然而止,舞姬也都纷纷停下了动作,门外一队侍卫冲了进来,玄杀握着闪电随时准备出剑,苍沐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看着那些拿刀的侍卫:“肃王这是何意啊?”
“呵呵,都退下,本王手滑,不小心摔了杯子而已,不必紧张”肃王看向那些人,挥了挥手,那些人将手中的刀都收入鞘内,向肃王和煜城王行了礼,退了出去。
“肃王,今日叨扰也多时了,多谢肃王的款待,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就先行告辞了。”说着示意玄杀转身就要离开。
“煜城王”见苍沐快要跨出门槛,肃王提高了声音:“是不是忘了什么?”
“哦?”苍沐停住脚步,转过头望向自己的位置,好像并没有什么遗忘在那里。肃王用手指了指那两个侍女,苍沐顿了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道:“我在京城住在客栈中,美人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不方便。”
“无碍,煜城王放心,我自会吩咐人将她们送至煜王城。”
“既如此,那就多谢了。”苍沐拱了拱手,继续向外走去。
“煜城王慢走,不送了。”
出了肃王府的大门,玄杀长舒一口气,将肩膀自然地搭在苍沐肩膀上,苍沐看了他一眼,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还没结束呢,不要觉得就可以放松了,才刚刚开始。”
“什么?”玄杀吓得赶紧用手去摸闪电:“他该不会在里面不动手,跑到大街上来杀你吧?”
“今日怕是不得闲了,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啊?这才出来,咱们回去歇会呗,刚刚闯过一关,怎么也得缓缓啊。”
“没有时间,快点走吧。”
夜幕降临,滂沱大雨开始在城中肆虐起来,像是要吞噬掉周围的一切。雨帘被狂风卷的漫天飞舞,像成千上万支利箭在空气中乱窜,势不可挡,一道道闪着光的电把夜映的如白昼,一声声清脆的霹雳从天而降,似要将这片大地劈裂开来。
几道人影趁着夜幕自风雨中而来,进入殿中,悄无声息,殿外门口的守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几人拿着刀靠近床榻,举刀就砍,见床上之人再无半点气息,其中一人才走出殿外,放出信号,再重新进入,向其他人示意,可以撤离。
就在几人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时,突然大殿内出现了两个身影,他们手持利剑,在闪电划过的瞬间,那几人看清了两个人的脸,那是两张坚毅却又英俊的面容,一个着白衣,一个着黑衣,两把剑在电闪雷鸣之间散发着凌厉的剑气。那白衣人脚下用力,剑光闪现出无数剑影,在几人之间穿梭,将他们分散开来,黑衣人紧随其后,不留一丝空隙给他们,剑光所到之处如雷霆千军,招招要人性命,几个人终于确定了,这面前的两个人就是江湖上近几年崭露头角的白镜门叛出的杀手,苍沐和玄杀,他们并不清楚这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皇宫之内,更不明白既然明明在这里,为何不早点出手,非等他们都完成任务之后才出现,难道……来不及多想,那两个人又动了起来,一剑一剑,伴随着雷电而至。
“呵呵,江月楼的江月影也不过如此啊。”玄杀说话的时候,手中的闪电也没有停住,向其中一人腰间挑去,那人翻身一滚躲过了剑,刀横扫身前,趁玄杀躲避之际,猛然跃身而起,狠冲玄杀面部踢去,玄杀急退,不料身后又一刀而过,封住退路,玄杀急忙拿剑招架,将内力注入剑中挡住了前面那人的攻势,将那人弹出,自己也双脚用力飞身腾空,翻转之下,剑直击后面来人。
“看来江月楼是跟人做了笔不小的买卖啊,派了两名江影,两名月影一起行动啊,玄杀可别小瞧了他们,个个都是高手。”苍沐闪过另外两个人的左右夹击,出声提醒,这两人攻势招招紧密,对自己的功夫十分自信,完全没有一丝考虑防守。
殿外风一阵更紧似一阵,雨声哗哗作响,中间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江、月影利用阵势将二人围在其中,玄杀和苍沐又呈现背对背的架势,两人四目相对,目光流转之间,早已明白彼此的意思,惊雷闪电同时出击,一时间攻守趋避,配合的天衣无缝,闪电一剑快似一剑,剑影纷飞,虚实相合,惊雷力道,一次强于一次,雷霆出击,荡气回肠。
江、月影四人不敢丝毫怠慢,手上连连催劲,将两人的剑一一挡住,几十多招过去,不分胜负,殿外兵器的碰撞声越来越近,苍沐不想再拖下去,示意玄杀,玄杀挽出剑花,如魅影,四散而去,江、月影见玄杀的剑法招招虚实结合,虚中有实,实中带虚,每个人都集中精力破解飞散而来的剑影,就在四人好不容易将闪电的剑招破解,刚刚站定之时,一道人剑合一的光影自空中径直而下,如天上掉下的巨雷,气势如虹,一刹那炸裂开来,四人看不清彼此的动作,在惊雷变中使出毕生所学,硬生生想挡下这一击,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光影之中有血迹弥漫,江、月影中有两人被闪电惊雷贯穿了身体,倒地不起。
另外两人也不同程度的受了伤,而中间的玄杀和苍沐身上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刀伤,玄杀一袭白衣上染了斑斑点点的红,这点伤对他来说倒是没有什么,他更为担心身后站着的苍沐,他大伤初愈,经此战役,喘息声明显增重,他不敢回头,眼睛盯着站在远处的那两人,低声问道:“可还能撑得住?”
“放心,说好的并肩作战,我不会先倒下的。”苍沐调整气息,将翻腾的血脉用内力压下,重新调整姿势,做好新一轮战斗的准备:“要速战速决了,不能耽搁了,外面也差不多了。”
“好”一声好字刚刚发出,玄杀瞬间至一人身前,挥剑直劈,另一人欲上前相助,却被苍沐惊雷拦住去路,那人向左旋转,闪电从身侧划过,玄杀身形刚越过那人半分,手腕一转,反手持剑,横剑斜削,那人来不及躲闪,硬生生的挨上一剑,血自伤口处流出,浸湿衣衫,玄杀不给他反攻的机会,持剑回旋,至那人前方,剑尖前戳,用手腕的力量使剑尖微颤,令那人目眩,挑过他握刀的手腕,“啪”刀应声落地,胜负已分,他身体中的血沿着闪电滴滴落下,玄杀抽剑,加入苍沐那边的战斗中。
此时,二人已占尽了优势,那人见状,想从大殿中逃出,苍沐和玄杀飞身而上,每人拉住那人一条腿,用力将那人拽回,那人见逃脱不了,脚上一用力,旋转两圈自二人手中脱出,自空中翻身又挥刀而上,两人双剑交叉将那人的刀架开,苍沐举剑自上劈下,那人持刀驾于右肩之上,苍沐将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剑中,陡然间那人身上犹如压上了千钧之重,再也站立不住,半蹲而下。
忽然大殿的门开了,一道闪电自空中劈下,玄杀的剑就在这电闪雷鸣之中穿入那人体内,站在门口满身是血的肃王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茫然的站在那里,今天晚上的这一切本来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他收到江月楼发出事成的信号,算准了秦王看到宫中信号有异,必会带兵而来,他兵强马壮,将秦王击败,还没来得及得意,就不知从哪又杀出一队兵马,个个武艺高强,身经百战的样子,他虽然占人数上的优势,却完全抵挡不住攻势,他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他穿过血流成河的战场,踏上大殿,打开门就看到了那个让他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的煜城王,他想不明白为何本该在秦王身边的煜城王会出现在这大殿之内,然而接下去的一幕更让他彻底无力的跪在了地上,大殿内的蜡烛一排排亮了起来,他那重病缠身的父王一步步自幕帘后走出,站在了他的面前,皇宫侍卫的刀一把一把架在自己的脖颈上,他此刻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明白,原来这一场兵变,秦王输了,他亦是输了,而且输的如此彻底。
苍沐和玄杀收起惊雷和闪电,站在皇帝身侧,跟着他走出大殿,那殿前四处散落着将士的尸体,自上空落下的雨此刻都已被染成血色,浓重的血腥让人几乎窒息,这场战争终是在一片惨烈中落下帷幕。玄杀看着眼前这一切,他在白镜门杀人无数,这几年跟苍沐在煜王城也曾多次上战场厮杀,可这一次他却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身在皇家,那个位置让多少人疯狂,让多少人迷失了自我,多少人为之付出了太多太多的代价,这一战,真的有人赢了吗?皇帝苍老的身影站在那里,面色沉重,不管如何那两个今日发起这场战争的人是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的儿子,他的心中又该是怎样一番滋味。
3.
京城一夜风雨大作,很快又恢复了宁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这京城之内,一夜之间秦王被杀,肃王被囚禁,皇帝重新上朝,虽朝中尽力在遮掩,可依旧压不住街头巷尾的纷纷传言。
天牢之内,苍沐坐在肃王对面,肃王犯上作乱,亲手杀了秦王,谋害皇上,被赐了毒酒一杯,临死之前唯一的请求就是想见煜城王一面,苍沐接到旨意,玄杀本来也是想一起的,可苍沐还是决定只身前往,毕竟他既然这个时候想见自己,应是有话想要说吧。
肃王又再一次打量了眼前的这个人,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么多年看人已经相当准了,却不曾想这次居然翻了车:“煜城王,本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下。”
“肃王只管问。”
“我那日只是宴请煜城王到府中一叙,并没有说其他什么,煜城王是怎么知道那天夜里我要动手的?”
“说起来,也算是巧合,那日去肃王府中,出门之际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他腰间配着一块玉佩,那是江月楼月影以上的人才能佩戴的,而我碰巧认得。”
“即便如此,你怎么就确定我是要用来刺杀父王的?而且你又怎知是那日晚上?”
“我自然是不知,不过江月楼的月影出现在你府中这事必然不简单,我当即去了宫里,那日你晚些时候入宫见过皇帝,而皇帝又发现他寝宫前的侍卫碰巧也换了人,种种事情放到一起,太过于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自然就能想到了。”
“哈哈哈哈,煜城王果然是煜城王,还有一事,我本以为你是跟我一样的人,渴望着无上的权利,可是不论是我或者是秦王我们谁坐上那个位置,能给你的都会比现在多的多,你为何……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是父王的人?”
“肃王,我是对权利非常渴望,可是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对你而言,权利是最重要的东西,但是在我这里,权利之上还有比其更值得守护和追求的东西。不论是你还是秦王,你们无论谁成功爬上那个位置,都不会是个好的君王,你若是坐上那个位置以你的野心和欲望,怕是少不得要发动各种战场,到时候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而若是秦王,他的性格亦不会成为明君,在这件事上,你们的父王比你们看到更为透彻。”
“好,好一个煜城王,我到底是小瞧了你,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父皇和你做的一个局,我与秦王不过是局中之人罢了。”
“对也不对,这确实是一个局,可是这个局并不是皇帝和我设下的,这局从最初就是你与秦王二人设下的,我们都是这局中人,只是皇帝和我顺手借用了你们的局而已。”
“呵呵,也是,不过我很想知道,我和秦王都非明君,那谁又会是明君呢?”
苍沐起身,看了一眼肃王,转过身要离开,肃王见他要走又笑了起来,像是了然了什么:“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该不会压根就是你想坐那个位置吧。”
“不,我从未想过要坐到那个位置上,而且坐上那个位置未必就是天下第一得意的事,我对自己有非常明确的认识,所以你放心,那个位置我是绝对不会染指半分的。”苍沐头都没有回,说完这些话,就向外走去。
“煜城王,煜城王,你别走,你别走……”七八月的天气,虽然下过雨,天气应该还是闷热,可不知为何肃王此刻觉得有一阵凉风吹过,沁入心脾,寒彻入骨,这个煜城王,心思居然如此深沉,怕是他早已知道了什么,可是他知道的又是什么呢……
京城的风雨总算是过去了,雨过天晴,皇帝论功行赏,苍沐不知道和皇帝说了什么,拒绝了所有恩赏,只求了一道密旨,密旨上究竟写了什么连玄杀都不知道,而玄杀也拜托苍沐替他拒绝了赏赐,他无意于在这朝中为官,他只想去寻得自己心上的那个姑娘。
几日后,太阳刚刚从东面露出微光,玄杀和苍沐在京城之外又到了分开的时候,玄杀回过头,望向那城中巍峨的宫殿,对苍沐说道:“这富丽堂皇的宫宇之下,看不透的始终是人心啊,原来这官场斗争比江湖更为残酷也更为复杂,我是这一辈子都别想看透了,不过我也不想看透,我只想闲云野鹤与自己所爱之人平平淡淡的共度一生。”
苍沐拍了拍他的肩:“是啊,有些事情本来就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这京城里的风永远都不会停的,我也想跟你似的,去过平淡的生活,可是命运不允许啊,为了更多的人能过安稳的日子,有些责任总得有人来承担,有些重担总要有人扛起来,有些东西总需有人去守护,这些年我总觉得有双无形的手在逼着我改变啊。”
玄杀听得这些话,微微一愣,原来他什么都懂,他低头看着脚下的这片大地,抬头望向远方,这满目山河无恙,这城里依旧人来人往,他一直想问苍沐,觉得自己看不透的,瞬间就开朗起来,身边的这个人,心中的权利和欲望其实在这些面前都已微不足道了吧,他看向这个新一代的煜城王,他的确是变了,可是谁又没有变呢,但有些东西是在骨子里和血液中源源不断流淌着的永远不会改变,比如这一辈一辈传下来,也终将被传下去的家国情怀,再比如这华夏儿女生来就扎根于心底的故土情深。
他放开牵着缰绳的手,走至苍沐马前,用手一遍一遍的抚摸着那匹汗血宝马,幽幽的对着身边的人说了一句:“我这一生中最值得的骄傲的事,就是做你的兄弟。”说完转身上马飞驰而去,苍沐伸出手,拂过他刚刚摸过的地方,玄杀的背影越来越远,只留马蹄声声,回荡耳边,可他飞身上马却对着那个方向,露出会心一笑留下一句:“我也是。”朝着煜王城的方向继续着他的前行道路……
城楼之上,年迈的帝王,站在那里,看着那两个向不同方向离去的年轻人,脸上似有欣慰的笑容,这万里江山,从不缺热血男儿的守护,他们两个人虽然走的路不尽相同,一个追求的是爱情的浪漫和生活的安逸,一个追求的是无上的权利和绝对的掌控,可一旦这国家需要,他们不论身在何处,都将回到这里,手持利剑,为这千千万万的百姓而战,为这太平天下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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