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若浅曦
凉城(一)‖宿命前言:
凉城城小规矩多,小小的门第和千丝万缕的关系将他们暗生的情愫只能埋藏于心。 苏沫等了一个人十七年,爱了一个人十七年,一个女孩这辈子最好的十七年她用在了陪伴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他叫楚晟,他很爱她,她知道,她不能爱他,她也知道。可现实让他们习惯了彼此间心照不宣的等待,习惯了默契地拒绝身边其他人的守候。苏沫这辈子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善事,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是萧炎,这个陪她走过漫长岁月的男人,这个她看着他一路从男孩成长为男人的人。他的善良,他的隐忍,他为了她掏心掏肺地拼命。命运让他们从凉城走到更宽阔的世界,可是这三个人的关系却成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结。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磨陨了天真和稚嫩的他们,到底该何去何从?
1.
楚晟大概不知道,我是个极怕黑的姑娘。
他总说,二十几岁的姑娘是用来疼的,可他从来不舍得分一点点的暖意给我。为此,我暗暗难过了很久。可我怎么会让他知道,我总是这样,心里难过地要死,嘴里却不让分毫。我是他心尖上又爱又恨的姑娘,更是凉城很多人眼中极有骨气的姑娘。可怜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对周遭的态度有一点点低头。阿爸说,这是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臭脾气。
因为母亲性格太软弱,所以我总想着变强些,为母亲出头,不让她因为我是个女流之辈受一丁点委屈。
第一次遇见他是我在一片柳树林中摘果子的时候。夏日柳树宅多果子,母亲害喜,每日想着吃酸爽的东西。镇里懂医术的老先生说,酸儿辣女,母亲这胎定是个男孩。阿爸为此高兴了好久,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抱着我开心地笑起来,举高又放下,我仿佛坐上了纸飞机般天旋地转。
他问我,“沫沫,你快有小弟弟了,高兴不高兴?”我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阿爸,摸摸他带着青色的胡茬,甜甜说了声“高兴”。
那时候,我才六岁,可是我已经是三个妹妹的姐姐了。至少,曾经是三个妹妹的姐姐。
印象中,每次母亲怀孕时都有产婆嬷嬷来看她。可是,后来,每次在查出来是女孩的时候,阿嬷都让她流掉了,母亲为此难过了很久。我年纪小不懂事。母亲哭,我躲在里屋门后悄悄地望着躺在床上的阿娘哭。我曾天真的以为,我哭了,便能给阿娘的心窝减少一点负担,少流一点眼泪。
就这样,门前的柳树抽芽又换新枝。两年后,我有了一个叫苏溪的弟弟。
所有人都过来和母亲道喜,阿嬷满脸褶皱的脸像用擀面皮擀开了般,露出了暖暖的笑容,那是打我出生后从未见过的笑容。年近70岁的她身体还算硬朗。我看着院子里的老母鸡“咯咯哒”的叫唤,阿嬷在后面追着宰它炖汤,托着腮坐在门堂路口的台阶上发呆。
“沫沫,想什么呢?这么认真,我来了都不知道,莫不是在想我啊?”长我一岁的萧炎拿着一根细长的柳条,用狗尾巴草编了一个小戒指,放在手里戏耍着。
我回了下神,推开坐在我旁边的阿炎, “起开起开,少臭美,本女侠要去摘酸梅了。”说着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就要走人。
“阿嬷,我出去了,一会就回来。”阿嬷只顾着捉鸡,哪里顾得上我去哪里。我只当说给她听一声,便打开红柚色的大门跑了出去。
“哎,沫沫,我和你一起去。等等我啊,你这个狠心的妮子。”我回头朝着他吐吐舌头,脚不离地一路飞奔到小树林。
2.
正值盛夏,烈日炎炎。不顾柳树林夏日蚊虫多,我没来得及换短袖短裤就爬上了一棵酸梅树,摘了几个果子,还好长裙够长,裹住脚踝,虽然行动不便,姑且没有走光。
我极少穿裙子,连头发也是短短的齐肩发,一切从简,方便打理。母亲为了这个家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我不想给她添一丁点麻烦。
我跟着镇里的教书先生学的第一个字是“苦”,我看着那个大大的苦字,觉得像极了母亲紧皱的眉眼。
先生说,“做人当如此,先苦后甜。“我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小沫,你慢点,你下来换我来好不好。”我蹬了阿炎一眼,示意他闭嘴,有时候他真的比我阿娘还能念叨我。
说也奇怪,阿炎性子烈,连街角的小混混都让他三分。倒是对我忍让得很,阿娘每次在我问这个问题时弯起眼睛笑,说那是因为我是个女儿家,要是个汉子估计没人受得了我这个直脾气。
我不以为然,心心念念阿炎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阿娘笑得更欢,说我在哪里学得这些个七七八八的成语来,混用一通。
我才不要告诉阿娘,我偷偷跑去蹭老先生给堂哥他们上的课,堂哥背好久的古诗我听几遍就会了。这是我的秘密。
阿炎说,八九岁的我们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不必事事告诉大人。我觉得甚有道理,便活学活用起来。
凉城不是城,只是一个充斥着各方旅客的小镇,这里人口稀少,古风古韵浓厚,住百家姓,养百家人。在我记忆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虽然日子过得寡淡了些,倒也算是恬静自在。陶渊明先生在《桃花源记》里有句词说得好,“黄发垂髫,并怡然自得”,我总觉得说得就是我们这里。就像外人眼中的凉城一样,我也不仅仅是别人眼中乖巧懂事的苏家大姐儿,说来好笑,也只有在和萧炎这个惹事精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放飞秉性,做一个自在的真我。
我摘了好多酸果,白色的长裙已经兜不住了,我就随手扔在地上。阿炎帮我收拾战场。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倒是有点可爱。
我正打算取笑他时,脚底一滑。从老树上跌落下来,还好目测高度不高。阿炎急着跑过来接我,可是距离堪忧。
我正想完了完了,如果第一次穿的新裙子跌坏了,不免挨阿嬷一顿胖揍,这时候一个凉凉的怀抱抵住了我下垂的重力。
我睁开眼睛看,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深渊。可能是我犯迷糊了,透过双眸竟然觉得有种温暖的感觉。
3.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脑袋里突然冒出在堂哥读书时听到的这句话。
真是一个好看的少年郎。他接住我的手有些冷,就像那双深不见底的棕色眼眸,透着凛冽的寒气。镇头爱给人看手相的三嬷嬷总说我是个心思缜密,极难看懂的姑娘。此刻比起他来,我的心思只是冰山一角的点滴。
他放下我,看一眼远处张牙舞爪,飞奔而来的秦炎,淡淡说了句,“你长胖了,以后小心点,下次我就不一定能接住你了。”
萧炎过来晃着我的肩膀,看着我一脸懵的样子,确认我没有受伤后,才谄媚地喊着身边人,“谢谢大哥,要不是你,可就把我们沫沫摔坏了。本来脑子就不够聪明,万一摔傻了,没人替我守家了可怎么办啊。”我蹬了他一眼,萧炎没有眼力劲的继续自说自话。
我狠狠心掐了他胳膊一下,他才看到我憋红的脸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闭上了一张一合的嘴巴。
“谢谢您。”我对上他的双眸,那真是我在凉城看到的除了阿炎这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假秀才” 外最好看的一双眼睛。
那个少年郎倒失声笑起来,笑我的狼狈,也笑阿炎的怂,更笑我们的手足无措。
“阿沫,你大概是忘了我了,我是阿晟,你最爱跟在屁股后面跑的,楚二叔。”
“二,二叔?”我和萧炎张大了嘴巴,些许能塞下一个鹅蛋。我这才发现,有些故事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写好了结局。
“你受伤了。自己活动下脚,还能动吗?”我看着爬树时候刮到的皮肤,确实红了一块。听着楚晟的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安静的力量,他说的话像搭台唱戏的清秀小生,眉眼中透着关切的笑意,我使劲点了点头。
阿炎刚要伸手扶我,这个小二叔已经蹲下来,“还是爱逞强,上来吧,我背你。阿炎你力气小,帮我在后面扶着她点。”
还没来得及犹豫,这个让我唤他二叔的人已经背我上来。阿炎怕我掉下来,更怕他把我驼到哪里卖了似的,寸步不离,好不容易打来的野果子稀稀拉拉散了一地,也不顾群鸟叽叽喳喳地抢食。
我被太阳烤得太久,爬树又是个体力活,不一会我就随着楚晟的稳妥的颠簸进入了梦乡。“我要是力气大点就好了。”闭上眼睛前我似乎听到了不深不浅的一句话,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
最狼狈的时候永远有一个人陪着你面对,即使你经历了再多苦,心里已经酸楚的容不下一颗糖,他却愿意成为你的药引,你还是会感觉有一丝幸运,不是吗?
4.
托楚晟的福,他来了以后整个凉城热闹起来。家家户户给他在这里的住处送东西,茶米油盐,丝绸绣缎,杀鸡宰羊......好不热闹。我和阿炎趁着阿嬷去给小二叔送东西时悄悄溜了回来。还好我皮糙肉厚,用清水冲洗一下伤口便痛快许多。
阿炎盯着我的伤口看了好久,“沫沫,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爬树了。”我笑着用打来的井水洒到他身上。
“笨蛋阿炎,谁让你不敢爬树啊,不然还用我亲自上树啊。”阿炎素来恐高。虽说他人是惹人嫌了一点,可他对我倒是不错,既然他能记得我的每一个厌恶喜好,我又怎么不记得他所惧之处?
阿炎红着眼睛跟着我几乎寸步不离,我气他怎么老跟着我。没说话便关上了房门打算换衣服,转瞬间我刚关上的房门就被打开,幸好裙子的拉链还没拉下来。我厚着脸皮骗他,“你快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这次他不仅红着眼睛了,连脸蛋也红了起来。把房门关了在门口支支吾吾,“对不起沫沫,你好了叫我一声,我怕你晕倒了。”
我笑阿炎的杞人忧天,也笑他的孩子气,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个需要人疼,需要人爱的小孩子,可是命运和生活却让我的心智变得成熟许多,书上说,“成事不言,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或许我该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想到这里,不由心口一暖。
我睡了一觉,整个人精神了很多。阿娘告诉我,在我六岁那年我和一群小人儿玩捉迷藏,被一个年龄大的小男孩欺负。说我是没爹疼,没娘爱的野孩子。
后来寡不敌众,推搡中我被推到了河里,再后来是被一个旅客救了回来。我大病了一场,昏睡了好久,对于六岁之前的记忆模模糊糊,烧得一干二净。
镇口的算命嬷嬷掰着手指头说,“这小丫头命硬,吉人自有天相,不必在意那些所谓的混沌记忆。既来之,则安之。该来的一样也少不了。”我阿娘心疼我,再加上在家里地位垂危,便尽可能地对我越发自由放养起来。
就在阿娘的庇佑和阿炎的袒护下,我倒是度过了两三年欢快的时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