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好,这里还接客吗?”
我坐在茶几前看着报纸,抬眉瞄了一眼门口的人。
好久没见来租房的人了,格子衫披在白衬衣上,若不是刚刚的大雨让他措不及防,估计是个干净的男孩。
“哦,有。”我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道,“三楼最里面的房间。”
“唔,去大房间吧。”我补充道。
男生接过钥匙,道了声谢。
“这里是围楼,喏,隔壁是老房子。这里没有出租车,如果你想打三轮车回来的话,跟司机说围楼巷或者实验幼儿园就行。”
“哦”
“怕小孩吗。”我走在楼梯前边,领着他到了房间,帮他把被子从衣橱里掏出来。“这是我外公家,二楼是他们住的地方,我弟我妹都放假了,可能会有点吵。”
“都行。”
“我就睡在隔壁,晚上有事喊我。”
“好。”
2
我坐在一楼客厅的茶几前,喝早茶已经是我的习惯了。一阵清脆的拖鞋声在门外闯荡,寻思着应该是那个男生。
听到了漱口和流水的声音,不一会他便走了进来。精神面貌挺好,昨夜似乎让他睡的很安稳。
“喝茶呢。”男孩坐在木沙发上,看着我正看的电视,“这不是老年人电视节目吗。”
“是啊,老毛病了,不喝茶就会犯困。”我把遥控器丢给他,让他自己换台。“喏,喝茶。淡茶,不伤胃。”
“你不是龙岩人吧?”我在他面前放了个茶杯,冷不丁地问一句。
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瞥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沙县的。”
“哦,沙县的,我以前在沙县长大的。”
倒不是说客人来永定多么的奇怪,这客家土楼倒也是个好玩的地方。只是这么一个小县城,一个人来实在是有些无趣。
“有什么计划吗。”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异乡人,才发现他是个标准的八字眉。小眉头一皱,眉头抬眉尾落,和囧字一模一样。
他笑了笑,似乎在寻思着什么:“计划没有,不想跟团,大不了自己走一走。这票价也不贵,学生票打半折呢。”
“哈哈。”我轻笑两声,“现在在哪呢。”
他双手抱后,长呼一声:“福州的,商学院读会计呢,今年大三啊sir。”
我舔着唇尬笑,耐人寻味地看着他。两个人干坐了许久,茶倒是越来越少,沉默却在酝酿着两个人之间的空气。
“跟你打听个人。”我装着毫不在乎,给男孩倒茶。“王文宇,认识吗。”
“我隔壁宿舍的,玩的还不错,怎么了?”
“他是我高中同学。”
“唔,他挺骚的,院学生会一枝花呢。”
“哦。”
见我兴趣似乎不大,男孩没有再说什么。
一直坐到弟弟妹妹都起床了,远远地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吵闹声,在楼下马上要准备变成弟弟妹妹的游乐场之前,我喝干了杯中的茶:“今晚吧,今晚你跟我来一趟。”
“去哪?”
“去我姑家,你把票他退了吧,我带你去玩。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垂眸看着茶杯,“信得过王文宇。”
男孩笑了两声,起声道:“好。”
“好了,我出门买菜去了。中午在这吃吧,别出去吃乱七八糟的了。”我拿起门口的车钥匙,“怎么称呼?”
“方皖”
“时段成。”
3
如果说喜欢一个人是想从千里之外飞奔回他的身边,那我一定不会选择再跑一次。刻苦铭心的教训似乎让我变得很累,我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方皖和他很像,但是少了一分娇气,多了几分沉稳。喜欢谈不上,倒是挺欣赏他愿意拿起行李,自己去走一走陌生世界的这份勇气。
跟我原来挺像的。
越大越不知道,自己原来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4
夜晚的永定挺美的。静悄悄的河蹭着夜色慢慢流淌着,它可能不知道,游过了这几座山,之后就会与其他的河相遇,然后就会一起向大海奔去。
外公家住在城东,姑姑家住在城西,领着他从围楼后门的小巷走,穿过底,到了永定河边的栈道上。我们扫了辆电动车,打算沿着河骑到姑姑家。
“皖哥,等一下 。”我停在了一家水果摊前,“我买个水果。”
“不是过年,为什么还要捎水果啊?”
“这不是过不过年的问题,袋子帮我拿一个。”我弯下腰找着水果。“这是礼节吧,虽然我是亲戚,但是既然要麻烦到人家,就不能再把自己放在亲戚的角度去占别人便宜。”
“虽然对方不这么想吧,但是我们如果真的就这样空手去麻烦人家,实在是不太好。”
方皖向老板要了袋子,蹲在我边上一起捏着苹果:“这倒是真的。如果是你就算了,带上一个我就似乎有些讲不过去。”
“那就一起挑一挑吧。”
姑姑家在城西的家具厂边上。早些年这里是舞厅,后来变成了工人食堂,再后来便被姑丈盘下来改成了家具厂。
“姑丈。姑姑。”
“成哥来了啊。”姑姑捧着菜盆子从厂后的厨房出来,“这是你同学吗。”
“是啊,高中同学,来找我玩的。”我瞄了一眼方皖,他噗呲一笑,别过头去。
我把水果放在了门边的桌子上,方皖站在我身后,撑着腰看着这个家具厂。
“这比学校的报告厅还大了吧?”
“不然呢。”我回道,“这么大才能当个舞厅,你看,那个灯球都没拆。”
方皖随着我的目光看去,一个灰色的灯球挂在房顶,边上的舞灯挂满了灰尘。
“成哥,领你同学吃饭去咯。”姑姑用方言打趣我道,“去厨房找你姐姐,她在闷鸡爪煲呢。”
等所有人都上了座,方皖对我说:“这么多菜,多少人吃啊。”
“姑姑一家四个人,”我看了一眼跑在地上的弟弟,“我们两个,还有一个借宿在这里的初中生,七个人吧。”
“那煮这么多菜?这都够十个人吃的了。”
“没办法。”我夹了一口饭,“客家人好客。如果饭菜不剩,他们会觉得没面子。”
酒过三巡,饭菜果然剩了许多。我给姑丈倒了杯酒:“姑丈这几天有空吗?”
“唔,这几天要去给北山那边的人装家具。”姑丈跟我碰了碰杯子,“有空的话,要等周六。”
“那能带我们去初溪看看吗,这个同学学建筑,想去土楼看看。”
“好说啊,周六是几号?”姑丈掏出手机,“噢,噢,十八,那不是虚天吗。走,带你去看看热闹。”
方皖小声问我:“虚天是什么啊?”
“虚天是集市的意思。”我垂眸看着酒杯,“这乡下的集市,可是个热闹的时候,尤其是姑丈他们老家。”
我突然停下了话,看着方皖。方皖以为我咽了口酒气,夹了几口菜嚼着正想听我说下去。
“干嘛,继续啊。”
“想听啊?”我笑了,“喏,能喝酒吗,试一试这个 。”
方皖接过我推过来的瓶子,打开闻了一下,顿时脸变得扭曲起来:“这啥啊?”
“糯米酒,果酒,很甜的。”姑丈也笑了,“自己酿的,喝一点吗?”
“我好久没喝酒了。”
“没事,轻轻抿一下就好了,别喝太多。”我推了个干净的杯子给他,“跟我家那个差不了太多。”
5
“哎,哎,你别乱动啊。”
我有些后悔。
这果酒说起来真的很甜,但是这劲头往往是几个小时后才会上来。
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半。
这天气有些凉,我便没有开空调。纱窗微掩,窗外的月光钻入房间,躺在方皖的脸上。
我怎么也想不到,后半夜这个人会跑起来撒酒疯,钻到我的床上,贴着我的枕边睡着了。
我轻轻侧身,偷着月光打量着方皖。
睫毛很长,鼻骨分明。眼睛不大,却切合着那八字眉,看起来有些喜感。
看起来很爱笑呢。
似乎有我高,体格也比我健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活着有些小心翼翼。小心到让我有些心疼。手指挺长的,透过背心可以清楚地看到腹部有些起伏的轮廓。
我的呼吸有些沉重,眼里似乎流露出一些我很久没体会到的情感。我咬了咬舌尖,翻身想起床去洗把脸,或者换一个房间睡。刚起身,方皖却有了动静。
“成哥……”
成哥?是我吗?
我从新躺下,不知道该做什么。
“成哥……”
方皖似乎一直在找谁,摸了半天,没摸到人。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直到抓到了我的手臂,他的声音才渐渐变得平缓。呼吸逐渐规律,低哑着嗓音断断续续地拼凑着几句话。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一切都变着平静。
这一夜有些不安分,脑子里时不时闪过那个人的模样。一直到月光散去,山尖逐渐透出微光。
方皖的闹腾很早就停下了。半宿的折磨成功让我记住了这个看似成熟却又缺少了什么的少年。以及那个他一直呢喃的名字。
郭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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