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宁镇是个穷地方,人们原本也没有什么值钱东西要锁,镇上人日常用的都是些普通的挂锁,锁瞎子修这种锁很是在行。他会先用锉刀锉去锁身一侧的铝封口,然后拿锥子尖挑开那一排小孔,接着就张开嘴巴贴紧着孔眼轻轻一吸,一个孔挨着一个孔,最后从嘴巴里吐出一根根小弹簧和一粒粒小弹子,一把没有钥匙的锁就这样被锁瞎子拆卸开了。配钥匙的过程正好相反,他能让牙齿、舌头、嘴唇默契配合,衔着弹子和锁簧往锁身侧面的孔眼里填。因为每一粒弹子的长度不同,他用舌头舔其实是在用舌尖测量弹子的长度,然后根据弹子的高度给钥匙坯子锉齿,锉完一个齿就把钥匙插进锁眼转动转动,要是不灵便,就拔出来接着锉,直到锁芯转动自如为止。就这样,锁瞎子从最上面的孔眼开始,填完一个弹子和锁簧就锉出一个相应的钥匙齿,待到全部孔眼填满,新钥匙也就锉好了。为了封堵弹子和锁簧,他再用一截儿铝条摁在那一排孔眼上,抡起小铁锤轻轻地敲扁铝条,铆死孔眼,最后用细锉刀将铝封口磨光,整个过程一丝不乱。其实,这种普通挂锁的结构原理都是一样的,十字街的哑巴们也这么弄,只是他们有眼睛,水宁镇上的人自然不以为奇。
一天,卖肉的老五带把钥匙来配。他知道锁瞎子肯定不好意思收钱,就故意用两根手指头堵着鼻孔拿腔捏调地说:“王师傅,照俺这钥匙再配一把!俺急用!”惹得在场的人都偷偷地笑。锁瞎子把钥匙衔在嘴边,齿向里,黑瘦的腮帮子顿时鼓了起来,左一下右一下,就像含了个热汤圆。众人知道,他这是用舌头在舔钥匙齿。几个来回之后,他丢下钥匙,左手拿起钳子夹住一把钥匙坯子,右手抄起粗锉刀就锉。很快,钥匙坯子上长出了长长短短的几个齿。然后,他把两把钥匙对齐了并在一起再衔在嘴边,黑瘦的腮帮子又鼓了一个来回,那是他在用舌尖检测复查。最后,瞎子用细锉把毛茬子打磨了几刀,钥匙更光滑了。
“好了!拿回去要是不好使就来找我,退钱、换钥匙随你。”锁瞎子习惯性地重复着这句话,他的活从来都是包打来回的。
老五捏着两把钥匙并在一起比对,钥匙齿对得整整齐齐,就跟原配的一样。他跑回肉铺从木盒子里找出一张五毛钱送给锁瞎子,锁瞎子接过钱,两手从钱中间向两边慢慢展开。
“哎呦,这位师傅你没有零钱吗?”看来瞎子早已摸出了是张五毛的。
老五继续拿腔捏调地说:“一毛钱不正好吗?怎么还要找零钱?”
锁瞎子翻了翻眼皮说:“这纸票子有长有短,有平版的有凸版的,国家印这钱的时候早替俺考虑过了,一毛五毛俺还能摸不出来?”
他又把钱凑近鼻子吸了口气,笑道:“你是卖肉的老五哥吧!俺说这张票子上怎么一股子猪大油味,和刚才那把钥匙一个味。”
大伙这时都憋不住了,其中一个冲着老五喊:“老五,别装嘞!你就是浑身搽香水,也改不了那猪臊味!”大伙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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