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夏天,成都潮湿的空气中似乎总弥漫着难以名状的紧张与不安。在中午难得的寂静中,我在书桌前,抽出时间,独自一人把北岛的《与死亡干杯》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一支朦胧派(又称今天派)诗人的笔写下的散文,光是标题就令我屏息。在这篇纪念亡友刘羽的文章末尾,北岛这样写道:“那时我们还年轻。穿过残垣断壁苍松古柏,我们来到山崖上。沐浴着夕阳,心静如水,我们向云雾飘荡的远方眺望。其实啥也看不到,生活的悲欢离合远在地平线以外。而眺望是一种青春的姿态。”那种对青春的追忆、对人生的慨叹、对死亡的沉思让我难忘。我隐隐意识到一个崭新的阅读世界正向我打开。从那之后,北岛的书占据了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
1988年,北岛因种种原因离开中国,直到2001年才第一次回到阔别已久的北京。这十三年,中国发展日新月异,高楼从地平线冲上蓝天,夜晚,灯光继续使疲惫的城市兴奋。故园难辨,昔日悠长的街道和整齐的屋瓦早已消失。这样巨大的变化让北岛难以接受,于是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重塑一个安静、亲切的老北京,于是就有了《城门开》。他陷入深沉的回忆里,写下了过去时间里的光与影、气味儿、熟悉的街道、老房子,和那些来来去去的人。走过天涯海角的诗人踏上归程,这一路曲折漫长,长于迷途,长于一切。迷途是什么,是那一路漂泊?一切是什么,甚至包括生命吗?我不知道。他终于回归故乡街头,诗歌般的语言夹着风趣的北京话。这是北岛最特别的一部作品,焦点是他自己,是有关故乡的一切。在这座用记忆重塑的北京城里,“时光倒流,枯木逢春······孩子门熟知四季的变化,居民门胸有方向感。我打开城门,欢迎四海漂泊的游子,欢迎无家可归的孤魂,欢迎所有好奇的客人们。”他接纳这样一座城,也被这座城接纳。在这里,他是主人,而非游子。
北岛的作品多写人,幼时的亲人、师长和国内外的诗人朋友。特别的是,他还经常提及年代和历史,似乎个人命运有关时代波澜。这些人在历史河流中沉浮,或是历史在他们的推动下前进。在北岛笔下,个人命运凝聚了时代更迭,而庞大的历史在个人命运的对比之下,竟显得有些偶然和耐人寻味。因此,在北岛的文字里,我常感到时间和历史将我包围,我们不可分割地一同前去。
读过《城门开》,我跟着北岛的足迹来到三不老胡同一号院,这是他长大的地方。三不老胡同曾是三保太监郑和府第,解放后曾居住着冯亦代、黄宗英等大家,陈凯歌和北岛的童年也在这里度过。如今,历史谢幕,城市的喧闹包围了这里。我在院中拍照,几个居民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这里看起来和北京其它院子并无区别,人们显然并不熟悉那一段历史。
我在黄昏中离开。而对于北岛来说,从天涯海角一步步回来,这一路归程曲折漫长,长于迷途,长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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