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的心情挤挤挨挨滋长,独自在家,靠在窗前,对岸岛屿的一片灯火在江水中轻轻摇曳,郑成功像在黄色灯光的笼罩下,威武中泛着一丝温和。对面工地已经停止敲敲打打,也不再响起筑水泥时揪心的嘈杂。宁静,建造中的宿舍楼终究没有挡住望海的视野,在这空旷的宁静里,在新居的小窝里,脑子里浮出的却是老屋,那座我生于斯长于斯的“竹竿厝”和那久思巷里的401。
“竹竿厝”是南方常见的一种民居,以布局面窄而细长,犹如竹竿而得名。外公外婆的家是典型的“竹竿厝”,从前厅到天井到中厅到卧室再到厨房、后院。这是儿时的乐园,也是我藏在心里永远的圣地。
前厅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可是记忆里跑出来的却是小屁孩们玩闹的场景:我们和邻居的男孩子女孩子们站在木椅上,身体前倾、手臂向前,大喊一声“恐龙特级可赛号”亦或是“降龙十八掌”旋即飞奔而下,一旁掌声喝彩声响成一片。现在想来,无趣到极致,却能让我们乐得翻了天。天井的中央是一口井,冬暖夏凉的井水滋养着一家人,井里住着青苔也漾着一望无底的神秘。在天井里,外婆教会了小学二年级的我洗衣服,此后,为了得到家人的夸奖,我常常煞有介事地搬着一张小板凳坐在天井里,对着泡在圆盆里的衣服动手动脚。第一次拓宽马路的时候,消失了快乐的前厅和神秘的天井。
中厅是家人相聚的场所,一家人围着圆桌吃饭聊天、外公外婆坐在两把宽宽的木椅上说着话。前厅拆掉后,这里也成了会客之所,家长里短在中厅的空气里弥漫。卧室里,外曾祖母靠着床沿、对镜梳着花白而细长的头发;另一间卧室里,外婆带着眼镜批改作业或缝补衣服;厨房里,是外公忙碌的身影,外公的身后我和妹妹探头探脑、伺机觅食;下班时分,廊道里传来爸爸妈妈呼喊我们的声音和渐近的脚步声。
后院是孩子们的天堂,捉蚯蚓、玩弹珠、跳格子、筑沙子城堡,最喜欢的那棵番石榴树,枝叶间收藏了我们多少欢笑的时光。后来,番石榴树得了病,渐渐不结果子、渐渐掉光了叶子,渐渐停止了生命;再后来外曾祖母走了,外婆也走了。我们原来热热闹闹地陪着外公外婆吃完饭四处散步、紧跟着外公外婆的脚步上老屋旁边的菜市场买菜溜达,外曾祖母和外婆两位老人走后,老屋显得寂寞了。我们长大了,到远方求学了,老屋剩下外公和请来的看护。黄昏时候,外公常常拄着拐杖,在老屋和菜市场之间的一段路上徘徊,放假回家的我和妹妹在走去老屋的路上,看见的就是外公这样孤单的身影。老屋最后也不见了,拆迁建了楼房,传统的外公还是坚持不和女儿女婿住在一起,而是搬进了久思巷里的401。
久思巷里的401是另一个见证我和妹妹成长的老屋,听说妹妹出生那年我们搬进了这里。这其实是一条短小的巷子,巷子的尽头是几户人家和爸妈单位的宿舍楼。巷子一直没有名字,直到我大学毕业那年回家,发现有人用红色涂料在巷子口的墙壁上涂写了“久思巷”三个字,字体颇有韵味,我也一下喜欢上了这个名字,是啊,这条不到五十米长的小巷子,将会缠绕着我们多深的思念呢。老屋401好处多多,它离外公外婆的“竹竿厝”很近很近,三百米左右的距离;它离大舅家很近很近,五十米不到;它离我们上学的地方很近很近,小学只需横跨一个四百米的操场,中学只需七八分钟的自行车程。更妙的是,最好的伙伴们都在附近,亲爱的泥鳅家就在我家对面的楼房里,隔空高喊、打手势、观察对方的作息,有趣得很。可是,后来纷纷都搬走了,熟悉的认识的打过招呼的,上大学期间每次回家,都感觉老屋401所在的这栋楼寂寞了。最后,距离最近的我和泥鳅都到了新的工作城市,爸爸妈妈和妹妹搬到了新居,老屋401能留住的变轻变少了。可是,却是寂寞的它,记下了外公最后的一段时光,久思巷里的401老屋便更加沉甸甸了。
两处老屋都存封在我的记忆里,竹竿厝建成高楼后,我似乎也是曾经过的,但却是匆匆,不敢驻足下来仔细辨认当时老屋所占的角落;外公去世后,似乎爸妈对老屋401进行了修整,但是我却不敢再走近,生怕惊动了最宝贝的记忆。
老屋里的人和事,潮水般涌来,占据了记忆中的美好,怀念袭来阴郁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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