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宛如是突然消失的，圣诞节过完的第二天，人们说宛如离职了。
后来我在朋友圈看到宛如发了一份感谢信，说感谢同事们这段时间对她的帮助和照顾，但是自己突然下了决心要离开，一声不响地走了。
她可能回家照顾孩子，又或者去四川找她爸爸，再或者去别的地方打工了吧。
毕竟像她这样谜一般的女子，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这么多年她都活的很活泼，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心态依然很好，很难得。
我曾问她：“你一直都这么开心吗？”
她笑了，举起手腕给我看，手腕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不是啊，小的时候我还割腕自杀过呢，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呢？她没有往下接，不过人受了太多苦难无非两种结果，一种是痛不欲生，郁郁寡欢，另一种可能就是坦然接受无所谓，宛如应该属于后者。
2
认识宛如是在网吧。
那时我几乎每天下班都要去网吧打英雄联盟，旁边的位置总有一个女生在跳炫舞，她右手很灵活地在方向键上跳动，左手的大拇指很用力把空格键按的啪啪响，引来周围异样的目光。
刚刚结束排位三连败的我无聊地看着旁边这位噼里啪啦一顿操作，有点替网吧老板担心，不知他家的键盘质量怎么样，能不能承受这姑娘的暴击。
姑娘说你看我的装备好看吧？
“好看好看”，其实我想说牛逼牛逼，我连连点头，里面的小人身着绚烂的礼服，异常闪耀：“充了不少钱吧？”
“差不多每个月两千。”
“嚯！那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四千。”
“......”
我有点无话可说，姑娘你心真大。
“不过我有时候也跟别人PK赚钱，也能赚个几百块钱。”她见我不说话，补充道。
“真的？”我不太相信。
她立马约了一个人要PK证明一下，对方问比什么？
“八星、八键、反键。”
周围有点起哄，想看她的笑话。
而宛如只是甩了一下头发，摆正键盘，潇洒地说了一声：“建房间吧”
事实证明她真的没吹牛，全P反6疯狂8键，对方有点跟不上节奏，败下阵来。
周围的人很无聊地散开了。
3
宛如的没心没肺跟她这么多年来的跌跌撞撞不无关系，第一次听她身世的我唏嘘不已。
据说她的爸爸妈妈没有结婚，妈妈在16岁生下她之后就跑掉了，留下她跟一个还没长大的爸爸相依为命。过了一年，等她过了周岁，爸爸也跟着别的女人去了外地，把她扔给了奶奶。爱打麻将的奶奶把她过继到了没有孩子的姑姑家，那两年姑姑真的把她当亲闺女养着。
然而好景不长，过了两年一直生不出孩子的姑姑居然生了个男孩，宛如在那个家的地位直线下降。
四年级没念完她就辍学了，在家里帮着干农活，手上磨了厚厚的茧。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呀？”我没忍住问了出来。
宛如摊了摊手说道：“就，就这么过来了呗。”
她笑着回答，内心的反应我不得而知，但我从其中感觉到了冷笑。也许有很多人这样问过她，她也回答了很多次，已经渐渐麻木了。
我意犹未尽地盯着她，等着下文。
“我之前跟你说我自杀过吧”，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弟弟出生以后姑姑开心的要死，活活像得了一个大宝贝，从那以后我在那个家就成了透明人。姑父在外边打工，姑姑一个人照看弟弟忙不过来的时候，就直接把我从学校里叫回来帮忙。再后来干脆说一个女娃家家的老上啥学，所以我小学都没上完就不念了，下地里帮着干活。”
“可是就算我那样极力讨好姑姑，还是得不到什么好脸色，成了一个干活的机器。”
我大张着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不自然地回应道：“是我的话都扛不下去。”
“是啊，对人生都失望了，所以有天下午我拿小刀在手腕上划了一刀，躺在地上等死。但是你知道吗？”她说着说着冷笑起来：“其实我根本没有割到动脉，小时候太胖，血管藏得太深。姑姑发现的时候我正在躺在地上装死，送到医院已没什么大碍。”
“不过自那以后姑姑对我客气了很多。”
4
跟宛如聊天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没接，任由手机铃声越来越响。
我问怎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她拿起手机给我看，一串手机号码，没有备注：“就是我那个理论上的爸爸，最近老给我打电话。”
宛如的爸爸自从年轻时跟着现在的老婆跑去四川，之后就很少回来，他似乎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这二十多年来，除了宛如自杀未遂那次回来过一次，平时连一通慰问的电话都没有。
甚至前两年宛如结婚的时候给爸爸打电话，想让他回来参加她的婚礼也被拒绝，理由是不同意她跟游戏里认识的人结婚。从那以后宛如再也没跟她爸联系过。
最近却总是打电话过来，起初宛如还接起来敷衍几句，可是她爸爸跟她都讲不到一块。
宛如的爸爸离开太久了，已经不能自然讲家乡话，带着浓浓的四川口音，她听起来都有点别扭，聊不过三句话，后来宛如干脆都不接了。
“可是宛如，你就打算一辈子不理自己的父亲吗？”我有点无奈地说教，复述着《龙族》中路明非的台词，“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是再怎么恨都要跟他和解的啊。因为没有了他们，你就连人生都无从谈起了。”
宛如怔怔地盯着桌角，一滴泪水在她眼里转了一圈后淡淡散开。
5
宛如跟他的老公是在游戏里认识的。
两人因为在炫舞里加入了同一个公会，经常组队跳舞渐渐熟络起来，技术相当又等级相符，于是在游戏里组成了情侣并举办了婚礼。再后来就QQ聊、视频聊，最终网恋奔现了。
宛如的婚姻却没有得到家人的祝福。
姑姑本想趁着她出嫁狠狠地赚一笔，顺便甩了这个拖油瓶。彩礼的钱宛如不想给姑姑，她断定姑姑一定会独吞了那笔钱，姑姑知道后破口大骂，说宛如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白白把她养大了，到头来一毛不拔。
就这样最后闹到不欢而散，姑姑不给户口本，宛如连结婚证都没领。她只身来到婆家，办了个简单地婚礼。
可是婚后生活并不如意，结婚前老公爱玩游戏，没想到婚后依然如此，压根没想着出去赚钱。那时候她还怀着孩子，不能出来工作。
就这样两人吃着老本直到孩子出生、满月、周岁，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担心哪天就断了奶粉钱的宛如一狠心，把孩子丢给了奶奶，出来打工了。
她一个人拿着那点微薄的工资，供着婆婆、老公和儿子一家人。
6
宛如的闺蜜跟男朋友分手了，过来投靠她。
据宛如说是那种好到不分你我，花钱不分彼此，在一个被窝里睡过觉，在一个饭盆里抢过食的闺蜜。
事实上宛如的闺蜜也确实没把她当外人，没带一点积蓄就找到了她。宛如把她安顿在了自己的宿舍，帮她置办好了生活用品，还给了她一千块钱生活费。
起初宛如以为闺蜜只是失恋了心情不好，想出来散散心。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一个月过去了，闺蜜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每天躺在床上刷刷剧、看看小说，饿了叫个外卖。后来钱花没了，她又问宛如要钱。
那段时间宛如状态特别不好，她觉得已经对闺蜜仁至义尽了，却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她。再加上天天跟老公吵架，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下班以后她在饭馆里喝酒被我撞见，看着她半死不活的样，我突然有点生她的气，她好像从来不是为自己而活的，默默付出却什么都没得到。破天荒地，我作为朋友第一次骂了她，我说：“宛如你是不是智障，你赚的钱都拿来讨好别人，你又得到了什么呢？不求上进的老公、恬不知耻的闺蜜，你是要打算留着过年吗？人活着要先学会爱自己啊！”
宛如没有辩解，只是推了一杯酒过来，问我：“喝酒吗？”
我知道她一时还无法改变，小时候的经历让她成了讨好型人格，她可能需要下很大的决心。
后来的某一天宛如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可能是她终于受不了来自亲人和朋友的压力吧。
过了半年，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了宛如的消息。
“谢谢你。”
“？”我不解，给她发过去一个问号。
她说：“我现在在四川啦，在一家超市打工，带着儿子一起生活。对了，我住的地方离我爸爸很近，下班了可以经常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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